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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川乡村事物(10首)

2023-06-12 作者:王老莽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新诗学会副会长王老莽作品选。
二者之间的差异
 
家乡,是有家的地方,
故乡,是有故人的地方。
二者之间的差异,
前者是房屋,
后者是坟冢。
 
对于我来说,二者皆存。
所不同的是,
房屋里空无一人,
坟冢里,
还住着我的父母。
 
我现在住在重庆,
有点刘姥姥
住在大观园的感觉。
 
每次回城口,
我都像有朋自远方来。
请我喝酒的咋想?
我不知道。反正,
我是不亦乐乎。
 
喝醉了我就爽,
就乐不思渝。
酒一醒,我就想起
老来是伴的她,
马上,又归心似箭。
 
 
合川,我想换一种语气和你说话
 
我以为,无三江者而称川,
皆为戏称。你看人家涪江渠江嘉陵江,
三江汇流,自然就构成了一个
不折不扣的合川。
 
三江合川,便是同天同地的兄弟。
当年危亡之际,振臂一呼,
我是合川人,我是钓鱼城!
历史的基座上,便立起一座丰碑之城。
 
一场古来的征战,
让交战双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二佛村的二,
不二地验证了时间的善意。
 
合川,我无法绕道而行,
绕不过折戟沉沙,也绕不过血雨腥风。
绕不过涞滩,也绕不过鹫岭。
绕不过我的肤浅
也绕不过我对你的求知欲。
 
请原宥我的初次,
我以为可以做个过客。
我必须从逼仄的桃片里走出来,
除了换一种语气对你说话,
我还想用一根古老的合川火柴,
把自己重新划燃。
 
 
董继平是懂得起的人
 
在二佛村口的王爷庙,
董继平说导游牌上的英语,
是依样画出来的葫芦。
英语的语法不是那样。
他说如果他翻译的话,
先把原文读透读烂读化,
像壹号湖畔的照豆花,
一抿就化。
他一直用汉语在说,
我却以听懂了英语的姿态,
频频点头。
我追问了一句:那你的意思
是说翻译必须要懂得起?
老董说,那当然,
生活就是翻译,
就是把彼此搞懂。
由此看来,董继平,
是一个懂得起的人。
 
 
涞滩古镇,古得摆。
 
有些古镇的古,
其实是古怪的古。
新墙作旧,旧室翻新。
涞滩古镇就不。
是李家溜溜的大姐,
不隆胸,不纹眉。
不穿开叉露腿的旗袍。
涞滩古镇,古得摆,
摆在城墙转拐的厚度上,
摆在指认前朝的
拱背石板的青苔上,
摆在回龙客栈屋梁下
那整块老腊肉上。
摆在烟雨渠江
漏风漏雨的渡船上,
摆在鹫岭禅院
时近时远的钟声里。
涞滩古镇,就这样
在来往过客的脚步中,
客观地,古得摆地
摆在那里,
不争,也不辩。
 
 
南川乡村事物
 
还有什么事物
比乡村的事物更加辽阔,
比如南川的稻田,比如大观的
蓝莓园。它们必须以千亩计
以万亩计才合符情理。
还有什么事物比乡村的事物
更加不言而喻,比如
春耕里的汗水,
比如秋收后的鼾声。
在乡村,那些小于亩的事物,
都可以忽略不计。比如
张家的长,比如李家的短。
比如妯的那些鸡毛,
比如娌的那些蒜皮。在乡村,
所有的地名都可以入诗,
比如金龙村,比如黎香湖。
在乡村啊,所有人的名字
听起来都那么亲切,
比如玲玲,比如分夏,
比如说起乡村振兴
就兴奋不已的
镇党委书记刘斌。
 
 
醋坛子
 
在富顺县狮市,
马安村的半坡上,
摆满了硕大的坛子,
好像陈兵列阵的兵俑。
一派大肚能容的样子。
黄俊,这位美女官员告诉我,
这些坛子,是装贡醋的醋坛子。
我说那就是涮不得的坛子。
她顺便问我一下句,
莽哥喜不喜欢吃醋?
我说,在见到你以前不喜欢。
她哈哈哈地笑道,
富顺的醋可以吃。
我说富顺,让皇帝吃醋,
让天下人吃醋。
你不仅让我吃醋,
还差点让我,
成了一个醋坛子。
 
 
至少识破了半句迷语
 
酉阳与酉水的时差,
或许出现在我出生的酉时。
不然,如何让我这棵
根植渝东北的老树,
对诗人冉仲景的崇拜,
对此欲倒东南倾。当年,
我取道虎溪,绕道龙潭,
再拐道腾冲,只是为了追粉。
冉仲景,却在时差的岔道口,
和我捉起了迷藏。
就在且听下回分解的时刻,
他终于现身云南腾冲,
一爿傣家烧烤店。
他QQ镜片上的波美度,
高过白酒啤酒米酒
相加的度数。而我从中,
至少,识破了半句迷语。
 
 
也是这样点钞的
 
80年前迎红村迎来过红军,
迎红村因此得名。
那时候叶多容还没生。
这苦命的女人,
与智障的老儿子相依为命。
75岁的她担心的事不言而喻。
火塘前,
乡民政干部把儿子的残护费
递到她手中,
叫她当面清点,
她把一打钱,
夹在左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再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头,
在干涩的下嘴唇上沾上唾沫,
然后熟稔地往内翻点,
像个有钱人。
当年她的母亲,
领到父亲的抚恤金,
也是这样点钞的。
 
 
二月蓝是多么好的蓝
 
二月蓝,
是多好的蓝,
蓝得洁白,
蓝得自由,
蓝得一言为定,
蓝至六月,
蓝成九里晴川,
蓝得前庭后院的一亩三分地,
都成了二月蓝。
蓝成烟酒茶,
蓝成茅溪卤菜,
蓝成夜雨中,
二月蓝一般的电话铃声。
 
 
不然我将涉足的怎堪称之语兮
 
 我想,三月的南山,
一定有一场雨是好雨。
一定有一树梨花,
开得比雪花还要洁白。
一定有一条小溪,
从那座横放山坳的小院流过。
一定有一曲牧笛由近而远。
一定有一扇柴扉半开半掩。
一定有几许炊烟袅袅升起。
一定会有一只狸花猫,
从瓦梁上款款走过。
一定有一坛陶罐装的老酒打开,
一定有几个醉客对酒当歌。
说不定其中有一位金铃子似的美人,
说不定,其中一个就是她。
不然我将涉足的怎堪称之语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