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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源工业是一座文学“富矿”

——浅谈煤炭诗现象的根源

2025-10-26 作者:沙舟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沙舟,本名王金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疆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诗网签约作家。出版诗集《如歌人生》《走廊情愫》等六部。

  煤在地底埋藏了千百万年,当矿工们的铁镐触碰到它时,它发出的不仅仅是火花,还唤醒了隐藏在碎屑里的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矿工们用矿灯点亮的是集体的呐喊,而今天,矿工们的诗则是在巷道里流动的个人的呢喃,矿工诗就像一条脐带,一端连着坚硬的能源工业,一端拴住了文艺的柔软心灵。在中国的工业文学中,有一种“黑色美学”,这是一种来自地底的诗歌,有一种煤气的腥味,也有一种汗水的咸味。这种文体的流变,恰恰是矿工诗人们在面对时代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所做出的回应。

  一、奠基:“集体声部”下的新中国煤矿诗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以“工业之粮”为己任的煤炭行业进入了历史舞台,数以千万计的矿工带着“主人翁”的热情进入了煤炭生产领域。这一时期的煤炭文艺,就像是一种“回声”,是一种对生产实践的反映;诗歌是一种最为方便的表现形式,它首先在工厂的布告栏和报纸副刊中生根发芽。

  (一)“原生状态”的文学生态

  由于没有专门的写作团体和系统的理论的滋养,煤炭诗的原始形式是工人在香烟包装纸和风筒胶布的书写。这些作品主要是为了响应“增产节约”的号召而创作的,其题材主要是对生产场面的描写,以及对集体力量的颂扬。虽然文学依附于实用,但也包含着土壤的质朴气息。

  (二)以“铁笔”为代表的老矿主的诗歌创作

  韩笑:大同矿工出身的诗人,写的《煤》有股“地层深处”的气息:“当我们把黑暗挖开的那一刻/太阳顺着铁锹的尖端,一寸一寸地钻入煤中。”这是一种“凿穿黑夜”的形象,表达了矿工们对“光”的一种简单认识。

  白航:《井下的太阳》中有一句诗:“万道灯光在矿井中穿梭/像是天上的繁星落到了煤堆上”,把矿井中的灯光比作“流动的星辰”。用夸大手法夸大了集体劳动的宏伟壮观,充满了“人定胜天”、气吞山河的豪迈气概的诗。

  风格上的共同之处在于:形象上以“镐”“灯”“井”“煤”等直观的劳动象征为主;句子结构上以“锤子”般的短句为主;感情上以“我们”为中心的群体表现;个人的疲惫和反思,更多地潜藏在宏大叙述的夹缝里。

  逻辑转换:此阶段的诗奠定了以后转变的基础,它的集体风格渐渐被个人追求所取代。
 

  二、过渡时期:“走出矿井”诗歌在50、60年代的扩展

  随着文化政策的调整,一些有文学才能的煤矿工人,有的被选去进修,有的在工会任职。他们将自己在地下的经历和感受,用更加宽广的视角来审视自己的创作,从而推动了煤炭诗由“劳动报告”到“艺术创造”的转变。

  (一)视角由“在场”向“回望”的转换

  这些诗人不仅对“街巷的湿气”了如指掌,而且对“形象的气息”也有一定的把握。从“硬朗”到“柔软”,从“写实”到“抽象”,从单纯的“记录”到“描写”,从“描述”到“描述”,从单纯地“描写”到“描绘”,从简单的“描写”变成了“描写”。

  (二)从“双向滋养”的角度来看当代著名诗人

  孙友田:他的《煤海短歌》突破了早期诗歌创作的口号性,成为“煤炭诗人的楷模”。《矿灯》以“灯芯是微缩的太阳,灯罩是澄澈的苍穹,我们扛着宇宙穿行于地底”为主题,将普通矿工的日常生活提升到了“宇宙级”的探险层面。浪漫主义的笔触让繁重的劳作变得诗意而轻松,但又不失去煤炭的本质。

  刘庆邦:未入小说家之前,他的诗呈现出“矿工般的精致”;在《井绳》中,作者用“指纹”“月光”这类柔和的意象来淡化矿井的粗犷,并将焦点集中在个人的回忆上,从而为以后的小说作品奠定了“细节叙事”的基础。

  风格的突破:形象由器物扩展到“天空”“月光”“宇宙”等更广泛的象征;从“我们”的群体抒情到“我”与矿井的个体关联,是一种情绪上的转变;抛弃了“锤击式”的短句,使其具有“呼吸感”。

  逻辑转换:这种转换为诗歌进入多元化时期,摆脱产业标签,走向更为深刻的个人表现奠定了基础。
 

  三、多元时代:当代煤炭诗中的“个体凝视”

  在煤炭工业新世纪的转型过程中,从“行业文学”的标签中挣脱出来,诗人们以煤炭为媒介,展开了对人性的探索和对生存的追问。一群“新矿工”或“矿工之子”,则以更为个人化、尖锐的笔法,在矿井的阴森和黑暗中发掘出独特的诗意。

  (一)关于“在场者”这一概念的多种表述方式

  他们中的一些人仍然在矿井里劳作,或者是矿工的后代,他们对矿井的感情已不仅仅是单纯的“歌颂”了,而是敬畏、厌倦、眷恋和反思。在“一人一矿”的创作中,表现出多样的文体特征。

  (二)当代诗歌创作中的“各美其美”现象

  《老井》:身为一线采掘者的诗人,他的诗中蕴含着“地心引力”。《矿工的墓志铭》中有这样一句话:“把我的名字铭刻在煤矿的岩层中/若干年以后再把它挖掘出来/它将会是我在黑夜中生存的证据。”黑色幽默以生与死的方式,以煤炭般冰冷坚硬的话语,在《火星人的姓名》中,又包含着对人生价值的执着拷问。

  张二棍:从“煤矿子弟”的角度出发,在《父亲挖过的煤》中写道:“他把一生的黑暗/抹入我的手掌心/而在我的衣领上,又抹去了一些破碎的星星。”“黑掌纹”和“碎星”的对照,则是父子之间无声的传承,感情内敛得像煤矿里的井水,沉静之下,却又蕴藏着深厚的感情。

  刘年喜:《井口的雪》,善于描绘矿井中的“日常褶皱”,诗中有这样一句话:“雪花飘落在头盔上/像是为这黑暗的一天披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黑与白”的对比中,隐含着对普通生命的温情观察,用轻灵的隐喻消解了作品的沉重。

  惠永臣:喜欢在黑夜里思考哲学的《井下》,“光是唯一的出路/而我们越陷越深”。悖论的语句揭露了矿工们在“光与暗”之间的生存窘境,简练的话语犹如锋利的刀锋,切开了生命的深层结构。

  梁积林:他在《煤矿速写》中将巷道比喻为“地球上的静脉”。“我们就像红细胞一样在地下活动/把太阳的光芒输送到地下。”生物隐喻对传统形象进行了重新建构,对劳作场面进行了现代阐释。

  风格特点:以“掌纹、安全帽、雪花、残星”等细小的象征取代了宏大的集体形象,形象更加个人化;复杂的情绪,混杂着对劳动的敬畏和对命运的叩问;语言的“粗粝”和“敏感”,就像是在矿井里的矿工,脸上沾满了灰尘,眼睛里倒映着星星。

  这种个人化的倾向也扩展到了边缘地带,给煤炭诗带来了一种区域性的新意。
 

  四、延伸的地带:"边疆回响"的新疆煤炭诗

  新疆是我国的重要能源基地之一,其煤炭资源主要分布在戈壁滩和大草原之间。站在“文化润疆、能源兴疆”这一历史的坐标上,煤炭诗人笔下的“煤炭诗”自然就有了“两种基因”,一是继承了传统“煤炭诗”厚重的品质,二是因地域文化的特殊性而生成了“能源诗”特有的广阔空间,实现了“能源发展”的现实深度与“诗”的时代高度的共鸣。

  (一)"双重储量"的“能量”与“诗意”

  "双重储量"的融合与渗透,是新疆煤炭诗歌的一大特色。它在继承了内地矿工题材诗作对矿工命运和工业文明深刻关注的基础上,在诗中融入了新疆独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气息,在西北地域的经度和纬度上,"能源富矿"和"诗歌富矿"发生了重合和共鸣。矿山的隆隆声已不仅仅是一个工业的象征,它还与戈壁滩上的风声、沙尘的低语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首首边塞风格的诗歌;矿洞的深度,也不再是冷冰冰的地质尺度,变成了一条灵能之脉,沟通着地球的血液和文明的记忆。这两种储备的撞击,使新疆的煤炭诗在保留了工业诗的“骨质”的同时,也绽放了边塞诗的“魂”。

  (二)诗人王金海和隋恒武:“边疆之笔”的两种变化

  王金海、隋恒武在新疆煤炭诗歌的创作版图中,用他们独特的艺术感受,勾画了一幅鲜活的“边缘写作”图景。

  王金海是"煤二代",煤炭是他的血液。他的诗并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描写煤炭,而将自己的人生经历与煤炭的肌理进行了深层的融合:煤炭中的每一条肌理,都与他的生长周期相呼应;矿灯的光芒中,跳跃着儿时的回忆和他父亲的身影。在《准东煤矿》中,作者将工业场面进行了诗意的解构和重建:“煤炭,在戈壁滩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颗一颗的煤块,都是这片土地的韵律。”煤矿在地底翻着黑纸页,而我们却在阅读。”在此,"分行"不仅是岩层的自然纹理,而且是诗的节奏构造,"读者"角色的变换则暗示了人类和自然、开发者和资源之间的多种交流。在沙舟的诗作中,煤炭既是一种能源的载体,也是一种沟通古今的文化符号,他把西部能源发展的现实过程与边塞诗的文化遗产结合起来,以一颗炽热的诗人之心对"能源兴疆"这一时代主题进行了阐释。

  如果把王金海的诗歌看作是一种"地火",那么诗人隋恒武的诗歌就是一种更为广阔的人文景观。《煤矿与胡杨》,“当煤矿在地底成长为树林/当胡杨立于大地为雕像/他们都在等待着,一场可以蔓延的大火”,作者用充满张力的图像并列,构筑了一幅独特的边疆精神地图。地下"森林"的矿井和地面"雕塑"的胡杨构成了一种纵向的空间对话。一种是由土地滋养的能源储存,另一种是在沙漠中顽强生存的图腾。"等待星火"这一形象,不仅指的是煤的燃烧所散发出的能源,而且也是边疆人民对未来发展的热切期盼。这种把工业文明和生态意象联系起来,把现实的发展和文化的根基联系起来的写作方式,使诗在能量开发的强度和文化成长的热度之间找到了平衡。

  (三)从审美的角度构建边缘特征

  纵观新疆煤炭诗歌,它的"边疆特质"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它是一种本土化的意象体系,苍茫的戈壁、坚韧的胡杨、深邃的矿井,形成了有别于其他地区煤炭诗歌的象征系统;情感表现的多重性表现为对新能源发展的热情赞美,对传统文化根基的深切守护,以及对环保义务的理智反思;第三,由于"文化润疆"、"能源兴疆"等时代命题的提出,开放的审美模式不仅保留了诗的艺术内涵,而且为诗的解读提供了更为宽广的舞台。这一点,就像是新疆的风儿,带着煤炭的灼热和戈壁的苍茫,吹拂着工业文明的土壤,吹拂着边境文化的田野,最后汇聚在诗的蓝天之下,形成了一道独一无二的时代之音。

  如果把新疆的煤炭诗放在中国煤炭诗的大背景下审视,就会发现它们的深层次意义:它们不但在煤炭的深处挖掘出了自己的文化之根,而且用一种边疆独有的宽广视角,为当下的工业诗变革开辟了一种全新的审美空间,让沉寂在地底的煤炭在诗行中觉醒,用它们熊熊的火焰点亮人类的前进之路。

  从老一辈煤矿诗人韩笑到当下的新时代诗人老井,煤炭诗的创作形式经历了由群体的呼喊到个人的呢喃,由单纯的赞美到深刻的反思。然而,它的内核却从未改变:它根植在古老的“煤矿”上,根植在工人的汗水里,扎根在永恒的黑暗和光明的对话中。

  煤矿诗的迷人之处,就是它对“黑”和“重”从来都不避而远之,但又总是在最为严酷的地方开出一朵柔和的鲜花。那些从地心喷涌而出的诗篇,带着煤炭的温度和人类的心跳,证实了这样一种说法:只要矿灯还能在黑夜里为抬头的眼睛提供光亮,这个“能量丰富的文学矿藏”就永远不会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