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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视野·大情怀·大境界

——评柳忠秧的长诗《天下洞庭天下楼》和《天下江山黄鹤楼》

2017-04-30 作者:余三定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一)大视野·大情怀·大境界
(二) “自由天下骑黄鹤”

  (一)大视野·大情怀·大境界

 

  柳忠秧的抒情长诗《天下洞庭天下楼》,充满激情,内蕴理趣,读起来给我回肠荡气、心潮澎湃的感觉,让我特别感动和振奋,也带给我长久的回味和思索。其给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它的大气(气势、气魄、气象),所谓大气具体说就是诗作具有大视野、大情怀、大境界。

 

  大视野,就是《天下洞庭天下楼》所表现出来的无限的空间感和永恒的时间感。

 

  诗作首节的开头两行写道:“看,天下有此一湖,乃八百里烟雨美洞庭;/登,天下唯斯一楼,是千万年忧乐岳阳楼。”首行诗从空间角度写洞庭湖,“八百里烟雨”就已经给人广阔、浩淼的感觉,而广阔、浩淼的洞庭湖只是“天下”的“此一湖”,这种写法有点类似于电影中的蒙太奇组接,“天下”仿佛广阔的全景镜头,“此一湖”则仿佛是紧接全景镜头之后而来的特写镜头,带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第二行诗从时间的角度写岳阳楼,岳阳楼是“千万年忧乐”的凝聚和具象化,这既是写岳阳楼的久远,更是写岳阳楼文化、岳阳楼精神的不朽。接下去的六节,是上述首节的自然延伸和发展,空间上,由岳阳楼、洞庭湖起笔,而湘、资、沅、澧湖南“四水”,继而扩展到“神州”、“昆仑”乃至整个世界;时间上,由“鲁肃筑城”的三国时期起笔,而唐代“张说任岳”,再至普泛意义上的“春和景明”、“夏潮劲涌”、“秋叶红柔”、“冬雪轻舞”的延续,经历了由具象到抽象、由即时到永恒的提升。

 

  大情怀,即是大襟怀,就是《天下洞庭天下楼》所挖掘、总结、提炼出来的与湖湘相关联的历代文人志士的情怀和志向,这在一定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湖湘文化的精髓与特点。

 

  诗作接下去的一节写道:“屈大夫汨罗怀沙,九死犹未悔,大悲凝楚魂。/李太白江船谪仙,长风济沧海,斗酒狂楚声。/杜子美凭轩涕泗,乾坤日夜浮,孤舟有老病。/孟浩然坐观垂钓,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屈原的执著与悲悯,李白的浪漫与狂放,杜甫的深情与苦难,孟浩然的气魄与雄心,等等,正是湖湘文化的具象显现与典型概括。伟大而富有生命力的湖湘文化,依托“洞庭湖”、“岳阳楼”而生生不息,源远流长,且不断发扬光大,不断变革创新。诗作承接上文,一直写到近、现代的张之洞、黄遵宪、蒋中正、毛润之,这部分的最后一句是:“毛润之问鼎沉浮,酹酒洒云天,指点大江山。”可以说,主宰“沉浮”、 “指点”江山,是毛润之的“大情怀”,是湖湘儿女的“大情怀”,更是整个中国人民的“大情怀”。这种“大情怀”因为新中国的建立而真正付诸实现,又由于新时期的到来而提升到新的、更高的层次。

 

  大境界,就是《天下洞庭天下楼》所表现出来的回顾历史、超越历史,直面现实、反思现实,追求自我、升华自我的真正的诗人境界。诗作写道:“登斯楼也,四面河山上心头,何乐何忧?”笔者觉得,这里 “何乐何忧?”的发问,既是设问,也是反问,其内在意蕴至少有如下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方面,诗作是要我们每一个人自问、自省,我们为何而乐、为何而忧;另一方面,诗作也是在探询,我们能否追求到一种“无忧”的境界。我想,从现实出发,暂时我们是进入不了“无忧”的境界的,但我们应该、也可以把“无忧”的境界作为我们向往、期待和追求的理想的境界。

 

  诗人柳忠秧是浪漫而富有激情的,同时也是深刻而清醒的,所以他在紧接其后的下一节有这样两行诗句:“‘先天下之忧而忧’,请今日千万公吏扪心自问!/‘后天下之乐而乐’,听楚泽孤野柳郎吟悲声!”前一行诗实际是在说今日不少公吏尚未真正做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一行则是在说现在尚未到“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时候。

 

  从全诗看,《天下洞庭天下楼》有着诗人强烈的自我色彩,但全诗所内蕴的情感并未停留在纯粹自我的小天地,而是从自我情升华到了湖湘情、民族情、天下情。这也是追求自我、升华自我的真正的诗人境界。

 

  (二) “自由天下骑黄鹤”

 

  笔者以为,柳忠秧的《天下江山黄鹤楼》最成功、给我们留下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在于其既状写出了黄鹤楼的外在形貌,又妙传出了黄鹤楼的内在神韵;诗人进而借助其对黄鹤楼的写形传神,表达了他追求内在自由、追寻自由王国的诗意向往和美好境界。《天下江山黄鹤楼》起笔就气势恢宏,不同凡响,其首节写道:“茫茫九派,天下江山\聚斯一楼\浩浩洪波,四海舟辑\东向吴楚”。“天下江山”是诗人对黄鹤楼新颖、独到、准确而富有激情的概括、描绘,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心灵的震撼力和绵长的感染力。为什么说黄鹤楼是“天下江山”呢?诗作接下去告诉我们,因为从恒久的历史时间上看,“巴山群峰,潇湘云水\几度春秋\烟波起处,几番风雨\千古风流”。 上引“几番风雨”、“千古风流”,是对黄鹤楼绵长的、永恒的、不朽的历史的真实概括。从广阔的地域空间上看,“荆楚腹地,天下绝景\锦绣全收\平野湖沼,两江三镇\潮涌矶头”。 上引“荆楚腹地”、“天下绝景”、“锦绣全收”,是对黄鹤楼所处的重要空间位置和独特美景的传神描摹。诗作在对黄鹤楼的历史时间和现实空间作出了上述时空交汇的大手笔描写后,接下去聚焦于黄鹤楼:“四边八角,四面八方\雄楚雄天何其宽\一城三国,一楼九水\荆山荆野波光烂”。诗作这里的描写亦是别致新颖,可谓既具象、又抽象,既写景、又写意,既给人具体的印象,又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天下江山黄鹤楼》既写黄鹤楼的历史和空间,这是写“物质”的黄鹤楼,更作力写黄鹤楼的精神和神韵。“一桥飞架,九省通衢\龙腾虎跃好江山\融领天下,通纳九州\大江壮美大武汉”。“龙腾虎跃”、“ 融领天下,通纳九州”、“壮美”等等,就是诗作对黄鹤楼内在精神和神韵的提炼、概括和升华。后文分别叙写古代的政治家孙权、周瑜,诗人崔颢、李太白、陆放翁等等;叙写现代的于右任、毛润之等等;及至写到当代的“柳郎唱楚歌”;上述诸人都是黄鹤楼“天下江山”的书写者、承载者,都是黄鹤楼精神的创造者、传承者、弘扬者。诗作继续写道:“登斯楼,吟斯楼\天下江山唯斯楼\歌斯楼,哭斯楼\把酒还说万古愁”。这是对“天下江山”黄鹤楼的进一层的歌咏,也是诗人敢于担当“天下”、为天下而“万古愁”的心志的真诚表白和写照。“万古愁”,不是为小小的个我而“愁”,也不是为某个短暂的片刻而“愁”;而是为整个人类而“愁”,为人类的永恒、永恒的人类而“愁”。 “愁”,在诗中也已经不能再做单纯的“忧愁”来解,而是升华到了关注、关心、关爱、休戚与共的崇高境界。诗作最后一节:“生死穿越,\柳郎踏仙游,\轻拨浮云迎海日;\春潮再起,\孤野独吟哦,\自由天下骑黄鹤!”在这里,“生”与“死”可以“穿越”,“浮云”可以“轻拨”,且又身处“孤野”之地,这是一幅多么神奇、美妙、自由的图画和天地啊!诗作最后一句“自由天下骑黄鹤”, 将全诗推向一种高臻境界,那就是诗人和哲人获得内在自由的境界,就是人由必然王国进入了自由王国的境界。这种境界是具体的、具象的,又是超越具象进入了哲理层次的,因而是富有哲学意义的。笔者曾在《人民日报》撰文评论柳忠秧早些时的抒情长诗《天下洞庭天下楼》,肯定《天下洞庭天下楼》:“充满激情,内蕴理趣,读起来给我回肠荡气、心潮澎湃的感觉,让我特别感动和振奋,也带给我长久的回味和思索。其给我最突出的印象就是它的大气(气势、气魄、气象),所谓大气具体说就是诗作具有大视野、大情怀、大境界。”可以说,《天下江山黄鹤楼》在“大气”中更具一种哲理意蕴、哲学思辨。笔者还听说柳忠秧即将撰写有关滕王阁的诗作,我们期待着柳忠秧对历史名楼的文化解读增加新的篇章。(三) “君子常怀千年忧” 柳忠秧在今年初题赠给我的《赠南湖楼主余三定兄》一诗中有这样的诗句:“君子常怀千年忧,名士最重一世情。”我觉得,“君子常怀千年忧”能很好地概括柳忠秧《楚歌》的内在神韵和艺术追求,故借用作为本文的标题。 “千年忧”首先表现在诗人对历史的深情回顾、深入反思、真诚追问。“忧”,既是具象意义的忧虑,更是抽象意义(深层意义)的忧思(投入真挚感情的理性思考)。《楚歌》开头直入主题:“夜读春秋寻大义,醉向伯牙觅知音”。“夜读春秋”,即读史,是为了“寻大义”,是为了寻找问题,挖掘题材,发现规律,提炼思想。《楚歌》第一章结尾两句是:“五千年来日月明,长江东去长空碧!”表明是要对五千年来的文化史、文明史进行回顾、反思和点评。《楚歌》第二章写道:“悬臂可写动地诗,泼墨能抒通天情;挥尺镇压妖风逆,推砚直磨路不平;掀桌横扫小蚍蜉,把酒痛书大胸襟!”不仅突出地表现了诗人要通览、俯瞰历史的超乎一般的胸怀、气魄和视界,而且采用“悬臂”、“泼墨”、“挥尺”、“推砚”、“掀桌”、“把酒”这样一连串特别具有动感的、表达文士激情的词组,鲜明地显示了诗人点评历史时会有自己强烈的情感的投入和个人观点的介入,不会人云亦云,不会讲套话、空论。《楚歌》全诗的确有许多不同庸常之处。“我踏云梯赴王庭,携邀屈圣再行吟!天地动容河山雨,精华凝聚孤掌鸣!世无佳句有离骚,人有混沌无天问!嗟乎左徒空怀壁,满江遗志满江恨!有楚一代有灵君,无君则无楚国魂!”可能因为屈原是特别富有艺术想象力的爱国诗人,所以《楚歌》这一章也写得特别富有艺术想象,开头即写“我”“携邀屈圣再行吟”,可谓想象奇特;第三、四句充分写出了屈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深层悲剧;第五、六句极赞屈原《离骚》、《天问》这两部不朽的伟大作品;结尾四句则是作者用直抒胸臆的方法深情嗟叹、歌颂屈原,最后一句“无君则无楚国魂”到达这一章的最高意境:屈原就是“楚国魂”。

 

  “千年忧”同时表现在诗人对时代、对现实的深切关怀、真诚投入,对未来的深情向往、积极追求。《楚歌》给人的印象是,既有厚重的历史感,又有强烈的现实情。“低眉行吟愁兼恨,仰面狂啸古和今”(第二章)是对上述特点的很好概括。楚文化一直绵延不绝,传承至今,变中有不变,不变中有变,诗人柳忠秧本来就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这样,《楚歌》在歌咏、点评历史时就不可能单纯地就历史谈历史,而是不可避免地要渗入时代意蕴、现实精神。《楚歌》第三十四章写道:“悠悠远古汇巨脉,煌煌蔡侯承文踪;丛丛书院孕俊杰,巍巍船山坐巅峰;亭亭周子美鸿儒,堂堂湘军擎天勇;铮铮抗敌视死归,烈烈殷血半壁红;煜煜衡峰柱南国,风华绝代代无穷!”诗人以一种纵向的历史视界,看到了楚文化精神(中华文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的“风华绝代代无穷”,一直绵延至今,并将走向未来。在这里,历史意识和现实关怀获得了有机交融。又如,“君子无欲行天下,圣者远去万人从!”(第三十三章)坚信人类崇高精神的不朽;“衮衮诸公猛回头,楚歌长鸣警世钟!”(第三十五章)“回头”看历史是为了今天“长鸣警世钟”。楚文化的突出特点就是有强烈的入世精神、参与意识、道义承担,表现在艺术上往往是感情强烈、激情澎湃、直抒胸臆。《楚歌》在艺术上正是突出地表现了上述特点。

 

  《楚歌》中有一些很好(或者说很妙)的诗句是可以让人过目不忘、甚至长久记住的。例如,“悬臂可写动地诗,泼墨能抒通天情”,把诗歌的情感力量写得非常具象、生动,给人印象深刻;“不信春风唤不回,不信琴台无知音”,表达对追求的执著、自信,具有感人的力量;其他如“爱晚亭里说朝霞,岳阳楼畔诉孤愁”,“长江之水天之泪,直泻千里坚必摧”,“秋月秋雨吟楚骚,千年伤悲千年痛”等等,都是我非常欣赏、喜欢的诗句。

 

(作者余三定:著名学者,湖南理工学院院长、教授,湖南省文艺理论家协会主席,《云梦学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