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沙市区的怀抱蜷着岑参故里
岑河镇的掌纹裂向过去的谷湖村
十年间村口古杨目睹行政版图重组
姜郭台的泥土依然攥着李家血脉
那些消失的姓氏在族谱里
长成层层苔痕，还有斑驳的碑文
李儿岗的脐带仍连着母亲胎衣
六岁童养媳的足印被季风
吹进姜郭台的宗祠门槛
土坯房向东张开龟裂的唇
七二年砖瓦在口号里分娩
东墙标语是时代的刺青
西壁语录已成褪色胎记
五十三道年轮在砖缝里癌变
钢筋支架撑起塌陷的胸腔
西墙阑尾溃烂在拆迁通知里
腰椎凸起的骨刺刺破暮色
每道裂缝都在讲述
地质沉降的疼痛史
阿尔茨海默的砖墙反复擦拭
2700元契约和三十亩月光
留守老人与老屋互为镜像
在拆迁丈量仪的红色射线里
彼此确认瞳孔深处
正在钙化的乡愁
新农村的粉刷枪喷出白色镇痛剂
遮掩老年斑蔓延的焦虑
复兴大道如银蛇蜕皮
西端缠紧城市扩张的腰身
东头咬住荆州飞机场钢骨
沥青伤口渗出明晨的朝露
铁鸟在菜花地上空刺绣航迹
浩吉铁路的脉搏穿透地心
沙公高速将黄昏切成薄片
老屋数着秒针般的动车
把世界的脐带
又勒紧一寸
塔吊巨臂搅碎瓦楞间的星光
混凝土在宅基地静脉注射
正午阳光切开屋顶豁口
三十瓦的往事在光柱里悬浮
最后一块碎瓦坠地时
震醒了砖缝里冬眠的
建屋时的第一铲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