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组诗）

本命年
 
接过小孙女画蛇的贺卡
突然感觉冬眠后苏醒
是人生新的兴奋点
春风镀亮了皱褶的时光
当炫酷的鳞片脱去
就能从冰冷的伪装中
剥离出通透的本真
 
女儿在一个硕大蛋糕上
点燃一圈一圈祝福
在熄灯的霎那
一个坐在夜空下的婴儿
向满天的星斗
挥舞着稚嫩而沧老的小手
 
打开人生的像册
发黄照片上许多退色表情
几十年的闪电和风雪
叠在一起
泰山和鸿毛成了
生与死的悖论
 
穿上那条用谶语缝制的红短裤
生命的底气不再外泄
燃烧了若干岁月的余烬
又将成为
点燃天地轮回的火种
 
 
散步
 
每天围着一个湖散步
只有倒影陪着我
一生都在月亮的光环里兜圈
哪是起点和终点？
脚板象生命的熨斗
将豆蔻崎岖熨平
又把成熟的凹凸拉直
命运总有不少留白
那只画笔在一幅风景中迷茫
散步是往前走的
光阴却老在往向退却
手机上的计步器
正在暗算我与末日的距离
那些美丽的憧憬
成了湖中淹不死的白云
将未尽的征途
都叠在一条绿道上吧
但我深知
用怎样的淡定和从容，也无法
从自己的影子中走出
 
 
取景框
 
人生这个取景框
谁能走出
快门总是现在进行时
虚构的镜头
无法构思
一个永恒的原形
谁都想选一个绚丽的背景
要知道
衬托星光的
都是幽暗底色
应呆在哪个方位
不是摄影师可以调摆的
角色总隐藏在
那些攒动的人头中
生命的像素
面具隐约
一个框的尺寸
比欲望要小
一朵玫瑰
总想霸占整个春天
无论框在何处
秋风都会吹落时间的枯叶
定格的春天里
不断有人从框中走失
 
 
渔夫帽
 
在南京路上行走
寒风给我戴上一顶牛仔渔夫帽
顶着海派的时尚
行走繁华
真不知渔夫帽
还能让大都市低眉顺眼
记得风高浪急时
那些大大小小的帽子
上下沉浮翻腾炫酷
大海一平靜下来
帽子就隐身了
才可见风正一帆悬的创意
然孤岛似的那顶
就放射出拯救的光芒
桅杆就有了方向
世界上一般人不戴帽子
有许多人却痴情帽子
迷茫在光环和汽泡
把渔夫帽戴上
感觉比过往帽子都轻松随意
有了大海的气质
帽沿下的夕照是如此祥和
托着的海是那么深沉
不用再顶着台风
也无须去充当出头鸟
人有这样一顶帽子
虽遮挡不了烈日暴雨
但能真正罩住
那些毫无用处的光芒

 
抱着一棵大树
 
树通人性
可用来生物疗身
每天抱抱大树
能从蓬勃中吸收能量
定时用心去吻一棵参天
就象一轮下坠的夕阳
钉在一个靜谧的春天里
大树抱久了
树的荷尔蒙会浸入人体
那身下坠的皮囊
慢慢张开毛孔
和绿叶一起吐故纳新
树轮和年轮
就有量子纠缠的感觉
整个躯体好象
捆绑在上升了几百年的绿色火箭上
有生物助推器的力量
小时候抱着父亲的脖子
小火箭似加了液态氢
长大后，每天都抱着喷薄的朝阳
天地赋予我能量
人老了，没东西可抱了
就抱着一棵大树吧
虽显得枯燥
但总感觉
比那些抱大腿的时光
要踏实多了
  
 
钓者
 
在水边蹲久了
就成了典故
浮标是欲望抛弃的欲望
鱼钩是挣不脱的谎言
那根钓线在丈量
偶然的眼光
镜面总隐藏一种神秘
那位持直勾的长者
让愿者丢魂
窝子成了不可抗拒的磁场
鳞片都有铁的质地
每一次起杆
勾住的都是眼神
虽不吝啬鱼饵
但浊流在滋长着厌食症
线放得老长
深处潜行的嗅觉
却都很清高
指点山河的竹杆
虽能读懂旋涡
仍无法钓起一条江的胃口
 
 
鱼尾纹
 
鱼儿在流水身上
无法刻上时间的印记
石头储存了
鱼儿游过时间
眼睛不能斟出大海的容量
用泪水冲刷出的鱼尾纹
才能标示出
流入大海的刻度
 
 
腹腔镜
 
几十年的沉府
被腹腔镜打开了
衰减的光芒
衬托着怯生生的胆囊
我再也无法朗诵出
高亢的“两昆仑”
那些弯曲的小道
仍车水马龙
传递着母亲种下的鲜花
最让人惊叹的是
年久失修的发动机
仍在泵出青春的浪漫
把夕阳喷得通红
不知是晚上的眼神
从窗外勾引过多
还是在大山里搂得过于亲密
嫦娥竟然卧在胸床
似锈蚀的银币
一轮辉碧裏着忧郁的包浆
也像没溶解的药片
在等待着人生苦涩的配伍
腹腔镜那道锋利的光芒
用庖丁的闲熟
从窒息中拯救欲望的微光
八卦炉取出的舍利
是天上的
再镶嵌到穹顶
凡间的
就捧还给尘埃吧
 
 
习惯
 
客厅墻上的钟坏了
她从时间的轨道上掉下来
柴米油盐的阵脚也乱了
几十年的树轮
都是它一圈圈画出来的
那根白色的生命线
不习惯在手机屏幕上延伸
女儿拟邮来一个新款
她反复叮嘱
不仅要准
而且要报时
能喊醒疲惫光阴
不让日子在白墙上隐身
要慢慢品味
这悠闲的时光
每天能给梦中的到客船
伴奏出几声悠扬
 
 
玫瑰的落差

梨花开时
桃花打折了
如果春风能熬出后悔药
孤灯不会独守
芳心长出翅膀的季节
蝴蝶还没转过神来
当花蕾吝啬飞吻
这时蜜蜂已飞过田埂
就执拗地守着那片白云吧
用生锈的光阴
一年一年地裁剪着裙裾
悬在高处的秋波
无法暗送给玫瑰的落差
像一只错过的小鸟
在自己妆扮的镜面中等待
一只超音速的飞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