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切片之城市观察（组诗18首）

 
1、是谁帮我养成了喝咖啡的好习惯
 
该指责瑞幸咖啡，天天瞄着我，
发送一杯9.9元的折扣券。
短信、APP、微信公众号，
消息推送就没有停止过。
我都不敢添加他们建议的粉丝群！
刘亦菲与易烊千玺，
天天盯着我兜里的血汗钱，
是打工人，没法逃避掉。
生椰拿铁、橙汁气泡美式，杨梅瑞纳冰，
不停接近唇边，刺激味蕾。
落得我白天黑眼圈，
夜晚梦里也失眠。
但还是要天天早起赶地铁，
怎能不喝一杯早餐冰美式。

 
2、办了那么多会员卡，怎会省不下钱
 
有会员价、折扣价，满减优惠，
有会员积分，
积分可兑换礼品卡，
还能1分钱抢购商品。
翻遍房间，
捡出一张又一张会员卡，
海底捞、奥特莱斯、翠微商场，
4S店，
招商银行等等等等等等等。
摞起来，
堆得有半米高，
像座小山丘，
推土机都铲不倒。
怎么会不省钱？
我有这么多，会员的
特权。

 
3、该不该过圣诞节
 
离圣诞节至少还有一周光景，
楼下小区空旷处，
已被一棵硕大的人工
雪松占领。
远远就能望到，
结在它身上的
飘带，彩灯与圣诞球。
大厅玻璃上，
也贴满了圣诞老人大头贴，
铃铛，
拉雪橇的驯鹿，
与大如席的六瓣雪花。
无法不感叹，
国人多重视节日，
氛围感一定要提前布置起来。
坐在工位上，
刚刚收到了一枚苹果，
哦，不，平安果。
加班后，
得去超市挑买一张圣诞卡片，
回赠一下。

 
4、别学他去玩COSPLAY
 
白腻腻的脸，
一看就是化了浓妆，
与脖颈不属于同一个肤色。
硕大的半边框塑料眼镜，
骑在低矮的鼻梁上。
涂了黑色眼影，
抹了精润唇膏，
戴了银质耳钉。
裹在弱小脑袋上的，
是一款日式头套，
漫画风
几何形状的彩色头套。
低劣材质的COSPLAY燕尾服，
扇着燕尾，
扇出散开来的
劣质香水味儿。
擦肩而过时，
还飘来一句日式的：
藕鹫萨玛。

 
5、未曾想过肯德基变成早餐店了
 
爱上早餐食用培根法式烧饼
搭冰豆浆套餐的时候，
未曾想过肯德基还在扩充它的早餐食谱。
慢慢地就接受了，
添加在菜单上的
金沙咸蛋黄肉酥饭团，
早餐鸡蛋卷饼，
皮蛋瘦肉粥，
安心油条，
茶叶蛋，
豆奶。
前天坐在桌台前手机扫码点餐，
更意外的是，
竟然还上新了小笼包。
法式可颂配咖啡，
帕尼尼三明治配可乐，
双层板餐鸡腿堡，
显得另类起来。
推广美式快餐文化的一家企业
就如此全面
融入了本地生活。
嚼着端过来的火腿蛋麦满分，
却吃出来里脊夹饼的滋味。

 
6、数数攒下了多少电子垃圾
 
2004年电脑在大学里普及，
买了一台二手惠普用，
看电影、逛论坛、写博客、
玩网络游戏，单机游戏，
聊天、浏览新闻、听音乐，
就是没有用来学习，
与初始愿望相悖。
本科毕业后，再跳蚤市场卖掉它，
转换成个人笔记本，
戴尔、联想、惠普，
平均两年更新一台。
就业不久，又组装一台台式电脑，
玩网络游戏英雄联盟，
惠普小机箱，
未配液晶显示屏，
采用51寸康佳电视替代。
中途又升级为雷电牌游戏专用电脑。
也买过苹果一体机体验，
现在都搁置在角落里吃灰。
躺在床上看电脑不方便，
听从销售人员推荐，
购置微软平板、小米平板、 IPAD，
亚马逊KINDLE各一台，
没用过几回，又扔进抽屉。
看得最多的，却还是智能手机，
诺基亚，联想，小米，三星，
HTC，IPHONE，华为，
铺开在床上，铺成一片海。
更不消说，还用过专用听歌工具，
菲利浦mp3播放器，
买了就被抛弃的MD。
手持iphone16promax，
拍一张已消耗电子产品纪念照，
赶紧就挂上闲鱼APP处理掉吧。
此去青春如此多年，
持续应用的电子产品功能，
竟还是拍照、看电影、听歌，
实在需要才拨个简短电话。
而手指头却从未放弃敲击打字。

 
7、是什么时候放弃馒头，吃面包的
 
是馒头铺消失在城镇化的街道里，
几公里底商都见不到。
是菜市场被区域内大型商超吞噬，
面饼店盈利支撑不起档位租金。
是路面上间隔不到一百米，
就分散起连锁面包店，
比如：好利来、味多美、原麦山丘，
独立面包店，
比如：一町、朴时、桂桂。
是光景如此流过，
2毛5分钱一个的馒头，
终于涨到了8毛。
是你需要戒糖，才能唇齿间
细细嚼出麦粉的清香与甜。
是2元钱一个的面包，
轻易标价9.9元，19.9元，29.9元一个。
是红豆味儿、巧克力味儿、椰蓉味儿
面包出现在货架上。
是蛋奶香、黄油香、添加剂香，
游荡在城市。
是打工人味蕾被糖分遮蔽，
不能再接受馒头配榨菜的苦味套餐。
是我们相信自己吃上面包，
就脱离了贫困。

 
8、吓得我开始喝白开水
 
新闻报道说，十几岁的男孩患上尿毒症，
根本原因竟是口渴时从来不喝水，
只喝可乐，可口可乐，甜得如蜜的可口可乐，
盛夏季节时，一天能喝掉好几桶
冰镇3升装的可口可乐，从来不喝水。
吓得坐在工位上的我，陷入沉默：
何时起，口渴了，我喝各种各样品类的饮料
解渴，却从来不喝水。喝过汇原果汁，
康师傅冰红茶，苹果味七喜，
蔓越苺百事可乐，NFC果汁，
罐装拿铁，格瓦斯，北冰洋汽水，不喝水。
哪一瓶不是白砂糖满满，添加剂齐全。
哪一颗肾脏能受得起这甜蜜负担。
拎起喝得只剩半瓶的阿萨姆奶茶，
我快速奔向卫生间，我要把罪恶
丢进垃圾箱，禁忌糖衣类食品的腐蚀。

 
9、很爱逛商超
 
感谢祖国将世界商品搬到一座商超里，
供我选择、购买并享用。
走入海鲜区，有波士顿龙虾，阿拉斯加海蟹，俄罗斯鳕鱼。
走入水果区，有新西兰奇异果，泰国榴莲，智利车厘子。
走入冻品区，有澳洲牛排，阿根廷红虾，大连海参。
走入酒水区，有德国黑啤，法国红酒，日本梅子酒。
走入外贸区，有西班牙火腿，意大利奶酪，非洲巧克力。
走入零食区，有各种常用食品添加剂，
虽然我也不懂他们具体用途：
安塞蜜，山梨酸，丙二醇，姜黄，
但它们保证了食物色香味，延长了食品保质期。
感谢祖国将地球食材，都搬到我的饭碗里来，炖成佛跳墙。

 
10、去辽宁博物馆追展览
 
起早，搭成地铁2号线，省博物馆站下。
大厅前排队，开馆就直奔1层文创礼品店，
抢购瑞鹤图卷轴冰箱贴，记事本，
来晚且是连影子都摸不到。但可惜，
冰箱贴还是处于断货中，只能
买个本安慰自己。再左脚追右脚搭电梯
追到4楼排队，立在我面前的标示牌
：参观还需3小时。一条长长绳子，
被时间一点点剪短。盯着手机屏幕消磨，
眼睛酸痛，脖子沉滞，脑袋晕眩。
唯有排队会让你清楚，人群聚集会
挤出一个火炉，炙烤，煎熬，焦躁，
会引起局部小冲突，衍化为大战争。
战后余生，终于等来瑞鹤图真迹的接见。
举起手机，左拍，右拍，上拍，下拍，
俯视拍，聚焦拍，移动拍，全景拍；
被后边排队参观者催促拍，被工作人员
叮嘱小心玻璃拍，被保安人员呵斥
注意安全不要拥挤拍，蹉跎脚步，
被群众推出展览位置拍。哎，好像
只记得橱窗后瑞鹤图画轴黑黢黢地拍。
真不如坐在电脑前一厘米一厘米
挪着鼠标端详。有只鹤排出秽物，如线香。

 
11、晚餐选择困难症
 
惧怕日落，就得思考晚餐该吃什么？
打开外卖APP，昨晚吃得是
一麻一辣麻辣香锅，前晚吃得是
南昌子固路拌粉，大前晚吃得是
喜家德水饺。一个订单接一个订单，
向过去翻。海底捞，青年餐厅，
杨掌柜辣椒炒肉，重庆小面，
李先生卤肉饭，必胜客，肯德基，
人民大食堂，鼎泰丰，米村拌饭。
我们是崇尚脱离家务的一代人，
开灶做饭是万万不可能的。新房装修时，
都想放弃厨房，设计加宽客厅。
那今晚晚餐究竟选择吃什么呢？
要不点杯茉酸奶超级碗吧，减肥！
 
12、还有什么个人生活需求，未被拆分成商品
 
自来水我是不喝的。听从
电视广告宣传片建议：喝山泉水，
纯净水，矿物质水，深层地下水。
更甜，补充人体稀缺元素。
睁开眼，不再摄取大自然。
电影、游戏、摄影、阅读，
艺术吃掉视网膜像素，
得被熏陶、提升、追逐。
挂在耳朵上，不是鸟鸣、潺泉，
万物被风抚摸的窸窣声，
歌曲、演唱会、歌剧、立体环绕声，
骨传导，像一层细腻地震。
被各路添加剂散发的体味儿
牵着走。黄瓜清新，玫瑰馥郁，
奶油甜腻，榴莲恶臭。
古龙水单复合调，前调中调后调。
舌头也不再传递食材的
本味。红茶里掺牛奶加咖啡，
冬阴功薯片，鱼子酱烤鸭，
红枣味麦粉。等商业接着创新。
情感不再局限古典的随机
邂逅。短信、电话、wechat，
博客，直播，vlog。承受力强，
不必咨询情感专家心理医生。
周一早起钻出拥挤筒子楼，
腿儿过过街天桥，搭地铁，
转高铁，挤公交。你问我
为什么不驾驶私家车去上班，
我穷，薪酬水平购不起保时捷。
 
13、街角有人在卖鸡毛掸子
 
蹲在街角的中年男人，
支起一根木杆，
杆顶自下，排列着大小不一的
攒尖鸡毛掸子。
远远看去，
像水泥高楼中间，
冒出一株棕褐色松树。
他蹲在树下，售卖
旧时代遗留的除尘工具。
原理不曾变过：
采用束紧的绚丽羽毛
抹掉物体表面上沾附的灰尘。
搅得一片空气里，
混乱颗粒悬浮。
光线中，炸成飞蓬。
想到临出门时，抓着戴森吸尘器，
吸过地毯与地板。
它贪婪吞噬下我生活中散落的
皮屑、毛发、尘埃，
吞进垃圾仓。
这些敌人，被真正清除后，
才能还世界
清净整洁与美观。

 
14、午夜大喇叭
 
围在一起的高楼大厦
拢成一只环形喇叭
由地面向天空
扩大被制造出声音的分贝
 
夜晚人定
喇叭又被寂静套上音量增幅器
 
压过水泥路的每条橡胶轮胎
都被挤出爬空气的尖啸
 
两群流浪狗争夺垃圾箱
抛出攀空的
嚎叫与溃败的哀鸣
 
厚植的行道树，枝叶繁茂
堵住了
向低层楼房拍去的声浪
 
劝你住宅楼别选10层以上
住在喇叭口的漩涡边
八千里外的钢铁们彼此肉身相撞
如吱吱老鼠在磨牙齿
回旋不止

 
15、元旦夜，去数了数谁家在亮灯
 
泡在互联网上久了，容易脱离实际，降智。
这我就下楼，去数数主层高楼的亮灯率。
找个合适距离，能廓清全貌。伸出手指。
第一列第三排，灯光溢出窗口。第六列
第三四五六排，灯光溢出窗口。其余
灯光被锁在二极管内，无人激发。向前走走，
这一栋楼，黑色自楼顶拉直到楼底，
像垂下一张黑色幕布。嗯！网上的数据
测得是表象，确实看看就好，做不得真。

 
16、挤在小区门口坐椅上
 
排好的老年雄性，一个个，瘫痪着。
 
不好从远处看，
像晒秋时，躺在笸箩上的长茄子。
只能干瘪下去。

 
17、过街天桥下的理发小摊
 
五块钱剪好寸头，拴住了列队的老年雄性。
 
清风徐徐清扫掉，头颅滋养的岁月。
彗星荼白，拖尾离离。

 
18、床是梦的帆
 
希望弹簧与乳胶，能凹出
母亲臂弯。
 
它们是那么柔软
又坚韧，能撑好我全部体重。
 
当脱下一日疲倦，
扔自己到她怀中，
 
捕获我的轻舟，悠悠。
容下咀嚼、磨牙与梦里世界的怪诞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