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问题（系列组诗）

 
1、馒头
 
开花了的
彩虹一样的女人
多加一点面碱
就像锅底下那一把柴
锅开了收去
文火
 
小日子
在被窝里搂着
田头、地脑
一桌咸菜酱、小米粥
种田的人
不看黄历
不问皇帝
 
无论阴天、晴天
我那河套子里的女人
怀里的馒头
一直是热乎乎的，喧腾腾
有手感的忙铲、忙蹚马不停蹄
有时候日头影稍微偏西
有时候枕头风吹过
在回笼觉的时候
 
 
2、苞米地
 
邪性、尿性
一里地的垄头
种、铲、蹚、割
像一根红头绳
蝴蝶结一样死死地
拽紧谷雨、芒种、夏至
隔着老远的一片西瓜地
拔节、甩穗、蹿缨的苞米地
允许地头的小麻籽儿嗑杈
茄花紫土豆不允许“毛连草舍”
父亲和六叔的新坟给爷爷顶脚
只要没有“涝套子雨”
这一片苞米地，就会
读出张三李四、周吴郑王
 
去年的探头粮，无非是
苞米地里的故事
我女人的两碗手擀面
芥菜丝、小辣椒瘦肉丝卤
放下怀里的孩子，一个月的
脸朝黄土
放倒、收山
 
 
3、从我的房子里走出来
 
不怕贼偷
就怕贼惦记
这一个老房子
四十七岁的年龄
在穆棱河、挠力河
左岸、右岸
婆婆丁、刺老芽
那样活着，一年一度
守着门前的一棵老榆树
清汤寡水一天天衰老
一颗水稗子草独居
谁从黎明走出来
 
我的老房子
那一铺老火炕
经常坐着老党员，讲
赵一曼、李兆麟、杨靖宇
 
我的老房子
那一铺老火炕
秘密研究过
三连、四连私分
破瓣子黄豆、麦头子的事
 
我的老房子，那一铺
老火炕、火墙、铁锅
把哈尔滨、北京、宁波小知青的梦
用报纸一张张糊到
蜘蛛网斜拉横挂的棚上
 
四十七年的老房子
檐下燕子一窝窝飞走了
只有去田头清雪的女人还在
我的日记本本上
五点十分：晨兴
 
 
4、江河稻儿
 
灌上五常、拉林、背荫河的袋儿
一车车天南地北招摇过市的人
从鲁迅的《自嘲》里
猫三狗四地走出来
 
土地是连绵起伏的
一代人、又一代人
忙铲、忙蹚、忙割、旱改水
六十年的无怨无悔
二十八年的心满意足
 
自己的刀
削不了自己的把儿
内耗、形式主义
官霸、地痞比老苍子还甚
每一片稻田里
一个大如斗的鼠
笑里藏刀
 
这一个三江源头
有将军柺的高度
有王少伯和那一帮指战员
要死要活的心
 
江河稻
一万亩脸皮
一万亩恬不知耻
一万亩虚夸
 
穆棱河、挠力河
乌苏里江、松花江
费劲巴力的奔海
入海口，一道闸摁下暂停键
我在波涛汹涌之后
读到了疼和爱
天地良心

（2020年2月23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