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月二十四日  吐鲁番  昌吉故城

1
穿过风口  风车远去
一片葡萄叶为吐鲁番扇着凉
有孕妇优雅地从葡萄架下走过
水晶欲落  这些动词的瓷器
是祖国走得很勤的亲戚
高鼻子的吐鲁番啊
是一个有葡萄有纯酒有美人的村庄

2
看见葡萄架及躬身架下的维吾尔人
就看见了葡萄
也真切地看见了我的眼睛
葡萄熟了  这如露的夜
落入了白天的大口
我咀嚼出阳光、秋意和几声啼鸣
而后吐出种子
鸟飞来  一啄
整个吐鲁番浸泡在酒香里
我看不见我了

3
天山上  观音菩萨的瓷瓶
倾斜向吐鲁番
泉水顺坎儿井汩汩而来
维吾尔人的悠悠历史
把我引向葡萄的深处
忽明忽暗的水声带着智慧的香
化为百灵鸟的歌喉
以及火焰山映红的脸上的那双明澈的眼睛
井与井相连  心与心相连
千年以来  大戈壁中
维吾尔人一直这样唱：“葡萄藤是男人嘛，
葡萄就是女人呢。”
我想  坎儿井啊
她应该是吐鲁番的乳房了

4
我不认识两千年前的王国
却看见了昌吉故城残缺的土墙上
一个民族曾经以三辆马车并排驶过墙头的气势
在为我述说一部战争史
如今  我还没弄清
这圈起来保护的遗址幸运
还是长着茂盛葡萄的遗址可怜
我就用心紧贴这些残墙断壁
它们的身上  无数深陷眼窝的大眼睛
目光时而尖锐  时而漂浮  然后垂落
无数干裂的嘴  时而生动  时而麻木
我听不见声音  我只看到 
滚动的沙子都是眼泪
一个王国无端倒在了历史的某一页上
断气  腐烂  消亡
只剩一些气味随风去风来
只剩王国的余骨那残墙断壁
横七竖八在我的眼前
和那些探究者的心中
而后  临空一拜  我说：“国王啊，葡萄熟了，
牵着你的子民回家吧！”

五、九月二十五日  天池

1
长途跋涉后  时间突然凝成一声惊叹
敲响了天池的肌肤
我的鸟群向她飞去  一路告诉风儿们
我敏感的胎记的冲动
天池也颤抖出一脸一胸的白雪
我的右手小马驹那般开始撒欢
呼吸佛如我家乡的那片竹林

2
天很冷  木鱼从内心向外打颤
没谁能凝固诵经声
怕死的古树也咬紧牙
等待发芽  像一个沙漠中独行的人
看见了水的根
我的倒影在天池里移动
停下来时  被一个石包当衣服穿了
任寺庙里的木鱼不停地
把泡泡吐在身上

3
偶尔有一朵雪莲跳进我的眼睛
把她的发育和十二年十三年的生长光阴
凝成一声慈悲的轻叹  悬挂于高崖之上
离天三尺  离地三尺  完整  透明  遥远 
由水成冰  一动不动  一如我此时的心
坚硬  安宁  汁饱  意浓
放下手中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