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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之歌(外二首)

2023-02-13 作者:十品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十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掰开核桃的瞬间  我看见你羞红的脸庞
从此我记住你了  记住你细细的眉毛细细的鼻子
细细的唇纹上凝固着春天的露水和秋天的晚霞
我想不到的瞬间竟是如此丰富  一朵花也没有
开放  一片汪洋只在脑海中漂流摇晃  我在大声喊
我的声音盖过所有的海鸥和企鹅  我无法爬上
那个断背山  它的断裂延伸到我的手臂和我的尾骨
瞬间能有多长  瞬间像闪电一样穿过晶莹的海水
你的脸庞纸一样地漂在水上  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有被射穿的渴望  浪涛声已截杀在北方的墓地
 
幼小的心灵里最先长出的是一片叶子  没有经络的
呼吸  沿着地下管道的内壁  不断生长出黄曲霉菌
不断将记忆中唯一的哭声  凝结成冰块  冷冻那些
坏死的骨头  因为纽曲的脸与纽曲的灵魂一同出现在
失眠的天空  于是这片天空就惨白如昼  不能停留的
飞鸟在飞越每一座大山时  唯恐失去亲人的拥抱和祈祷
羽毛中曾藏着千古之谜  僧人们走到近前就会双目失明
丹毒深入肌肤之后  死亡顺着血的方向一点一点地前进
大山的儿子呀在女人面前低下头  看着飞鸟穿过云层
看着幼小的心灵  怎样从纽曲的灵魂中坚强地苏醒
 
从我这里看去  没有生命的躯壳都在以不同的方式
前进着    大大小小的蚂蚁  长着大大小小的胡子
它们说着同一地方的方言  生着同一地方的胃病
笑容可掬地到处寻找阳光  巨大的翅膀从根部延伸
遮天蔽日  没有共同的语言  只有将共同的仇恨种下
只有用刀子杀死对手  杀的体无完肤  杀的尸骨难收
可是刀子就是一对牙齿  不能见血腥味的牙齿隐藏在
嘴唇里面  从我这里看去是无法看到锋利的牙齿的
阴谋只在箱子里说话  一口的南方音柔软的像绸子
大大小小的蚂蚁都说一句话  终身难忘刻骨铭心的一句
 
朱教授已忍受了三十年  就像埋没在沙漠里的骨头一样
风化成石头  风化成另一种生命体在沙漠上奔跑
白昼来了  携着死去灵魂的衣衫  做着各种惊惧的
动作  想必他们生前遭遇了极大的苦难  挣扎的姿势
常有血的痕迹  在我失去依靠的几年里  我再也无法
看书了  书在我的眼里就剩下了一具躯壳  软体的书
如软体的动物  身上没字  翻开书页 也是一片空白
空白的让我心慌不已  从东到西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我不停的寻找我失去的东西  可我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我努力让这些失去的清晰起来  可是清晰起来的
却是空白  黑色的生命就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消遁了
 
一滴落下的水在地面上跌碎了  分裂成无数瓣晶体
另一滴水又在落下了  没有任何顾虑地下落下落着
梦一般的透明以心脏的方式跳动着  世界被浓缩
进一滴水中  那匹勇敢的枣红马奋力奔跑着  从马的
头部开始  拉起了红色的火焰  尘埃追不上的旗帜
迎风飘扬  语言追不上的松鼠还在温柔之乡享受着
天伦之乐  消失最快的快乐一年才有一次  你还会
牵着我的手吗  你还会向我展示你最具魅力的山峰吗
小小的一枚红豆  一滴水样的构想  当穿越成为必然
当爱情成为必然的时候  你还会如玉一般地为我跌碎吗
 
我知道我一生的梦想很多  折叠起来高于我的额头
甚至高于我的视线  我梦想过是穿一身锴甲冲向敌阵的
将军  当挥舞闪光的大刀时  我脆弱的意志一瞬间崩溃了
裤裆里变的湿漉漉的  曾经勇敢坚挺的战马从此
再也站不起来  我梦想过与东坡居士泛舟于赤壁之下  我们
对唱的诗句随水漂了很远  然后那里的鱼儿都很智慧
我梦想过我很富裕  家有豪宅百间库有囤粮万斤  我还
梦想过我很贫穷  住着漏风漏雨的茅屋  大风吹来就会
卷去一层茅草  吃的糠菜难以下咽  我的梦想让我尝尽了
人生百态  可我就是喜欢睡在梦想  那怕睁开的眼睛一点点浑浊
 
我并没有睁开眼睛  我依然看到银白色的大地被水洗过
不辨方向的老鼠直径向前走着  旁边的风景没有他感兴趣的
那怕老鼠嫁妹  喧响的锣鼓声让所有的河流都流向了
一个方向  所有的树都顺着风的方向没有悬念地倾斜着
阳光与月光无法辨认  好人与坏人无法辨认  一个
爱你的人  可你却茫然不知  如一头失明大象一样
在无数个故事的开头出现  又将每一个故事扰乱了结构
只到无法进行才停下来  一切又恢复了痛苦状  失去方向的
候鸟从此也会失去记忆  失去飞向天空飞向情人的勇气
 
一只大鸟飞过我的屋檐  我仍然坚信我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我的身躯里没有任何隐秘可言  五脏六腑不均衡地排列
上下左右没有联系  循环系统消化系统内分泌系统都在
埋怨对方的过失  而生殖系统没有节制地获得大量的
来自异体的支持  它要克隆无数个子孙  它要从这头走向
那头  将我仅有的六十岁生日提前摘走  我不想这样
透明地活在这个世上  连撒一个小谎都暴露在别人的
眼皮底下   失眠的想法还没说出口   门已被重重地
关上  我的欲望在疯狂  将离人看成珍品的时间越来
越少  而将死亡看得越来越轻的日子却悄悄地来临
 
我不知道我的坠落是否会成为永远的记忆
一只小小的飞行物   从我的视线飞出去   飞向空中
飞向大海   在谁也说不清楚的地方  我坠落了
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态   坠落到大海里  没有人
目睹我苍茫的眼睛   更没有人读懂我裸露在心脏外的
脊背上的岩画   人们猜测着我的飞行速度和过程
人们将本不属于我的故事编写成可以击节传唱的
鼓词   然后沿着天上的街市一边走一边唱   一边唱一边哭
许多人跟着我   许多人陪着我流泪   可是我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哭   别人编我的鼓词暗地里我在发笑
 
在我笑别人愚昧的时候   也有人在笑我无知
从我的脸上看到大海的水波和坠落渐起的水花
从未有过的凉意一下子上升到我的头顶   我真的坠落
到大海里了   我的紧张我的恐惧我的束手无策我的
无可奈何让我沉下去   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灭着我的
躯体   大海中那些有着庞大身躯的动物们对我很感兴趣
略经商讨后就开始支解我   我不再有疼痛了   我闭不上
我的透明眼睛   我失去了我有力的腿   我又失去了
我自豪的臂膀   我的血肉在大海中一块块地离开我
我将成为骨架沉到海底   不知道这些骨架还能有故事吗
 
我漠然从睡梦中惊醒  我不知道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我的眼睛关闭不了恐怖的舞台  我浑身的汗水和着
数不清的伤痛   不断地敲打着我的灵魂   我知道
我的死亡就会是这个样子的   我的消失也不会影响
别人的生存   天空也好大海也好   我的没有选择的
自由   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死亡的灵魂总是无家
可归   有时在一棵小树上也能找一个停留的地方
将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   将长发和萎缩的器官
并排摆放在灯下   从消失的时间里一点一点地抽回
我所丢失的部分   我知道我无法恢复到从前的我了
 
 
旅人树
 
当第一缕阳光升出东方的地平线
当第一缕阳光射进你的最高的窗棂
黎明已把微笑留在你的胸前
海面拥着浪花喘息着奔来
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便收拾起远行的行囊  与我
同行在那条永远的路上
随时都可以开着鲜花
也随地长满蒺藜
你我相视一笑
阳光撒满旅程
金子般的寓言开始起航
 
也许女娲的失误
遗落一块你
在生活里修炼
为那看不见的幸福
熬尽最后一滴希望
点燃生活的烛光  然后
你我相对无言
预测着明天
 
林涛总是展示着情绪
阳光总是那么宽厚
月夜总是静谧地睡在故乡的摇篮里
小鹿总是欢跳匆忙
捡起一叶生活辨认
纹理都朝向你我的东方
如虔诚的信徒
崇拜着跪在脚下
待到阳光升起
赐你生活的勇气
赐你生活的权利
 
假如失败者的失败都是面对一样的横杆
假如失败乾的吻痕
也印在我的额上
我想这世上
该是多了一个旅行者
多了一个奋飞的鸟
 
告别家园后你就这样上路
泪水随你十里
叮咛你十里
欲望随你十里
阳光也随你十里
那时
暴风雨与母爱会把你包裹
赋《离骚》一曲
诉你这旅行者的哀怨
千年的月夜团圆
于是  踱出一执杖老者
五斗米也不曾折断腰还算硬朗
微微一笑之后
一种契而不舍的渴望
铸成你我民族的思想
 
该是好好冥想一番了
沉醉的思绪总在冬眠时发芽
白雪的下面
除了百尺后的冻土层
就是你柔嫩的生命在这里完成了最后的创造过程
长成一棵树
于是
冬季里的你已越过冬眠
 
你是精灵  你就是
你已是在这个沉重的星球上
梦游了一百个世纪
 
风停了  雨停了
眼睛里你的旅途辽阔无垠
天空中你的存在是尘埃飘落
随风飘来的古帆如千羽白鸥
从我的记忆里掠过
听凭生活的招唤
渴望生活的磨难
和那无与伦比的恩赐
最后的回答总是一枚金色的逗号
点在你有左手掌心
 
忽然觉得梦己走来
李白杜甫漂泊的草履
一叠叠印在路上
踏响的夜歌来自名山大川
寻官也罢
寻仙也罢
长髯终于系不住老口
而并肩的五个脚趾却非常齐心
走不完的漂泊之路
今天还在延伸
延伸到立交桥也不见回首
空让我在遥远的土地上
梳理三千丈白发
 
明月消然升上天空
旅人树下花儿盛开
明白这不是生活尽头的你
只挥相思之泪
在我的面前的告别
小鹿关闭了梦的殿堂
把现实的空气阳光
和暴风雨  林涛逞给你
使你爱她
拥有她  并且
付出热血
 
起航了
行囊越载越多
幻觉越背越少
那条永远的路永远很长很长地延伸下去
延伸到黄昏
我把你的名刻到对面的崖上
由大自然风蚀你锻打你
直到把你磨的发亮
最不能忘记的是阳光
走过去吧  走过去
轻轻地摘下至死不渝的信念
别在你的胸前
 
旅人树呀
是一棵常青之树
根子扎入土地里
热爱生命
 

过洪泽湖
 
如果说我像古时候的诗人道不如说
我学着已经是历史的古人
读他们自由自在地旅行在
祖国的大好河山之间
用他们的才气加一枝羊毫笔
随意地涂在客栈墙壁上的旅行心得
或者称之为分行的格律诗
他们得意的时候  我学着得意
他们忧愁的时候  我跟着忧愁
他们为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
整夜整夜地失眠  我就
装着善良地跟一个女学生套近乎
我学的正是他们风流  而学不会的
却是他流芳百世的诗歌和傲骨
 
我照着镜子反省自己的行为
我想的最多的是自己一肚子学问
怎么就写不出一首与古诗人齐肩的大作
那天  月亮升的很高很高 很亮很亮
借月光  我翻看李白或者李贺或者李煜的
诗章  一道金光直上九天
轰然巨响  炸出千万颗星星
我的手心冒出冷汗  只有天赐的才华
才能照亮天空  照亮云层  照亮人类
我辈只是凡胎俗子  我辈的灵魂
长在肉中  谁会莫名奇妙地将天才
降落到人间  降落到你这无名之辈的
身上  我的镜子哈哈大笑
我摔碎镜子  我在做梦
 
我背起旧行囊  我决定旅行去
将他们曾走过的路  走过的桥  走过的山
都去走上一遍  我将西装革履
都锁进箱子  没向任何人告别
就独自踏上了旅程  三天的风餐露宿
一月的日夜兼程  疲备的四肢
互不信任  还有行囊中的一卷宣纸
只留下两个歪斜的字  一个是“走”
另一个还是“走”  走向何方  走向无路
到了一个叫洪泽湖的地方  这里的湖
比西子湖大  也比桃花潭大
我的命属水  我就跳进湖水中
清凉的湖水忽然让我清醒  清醒的
认不得这个世界了  认不得这个二十一世纪了
 
我在洪泽湖边住下  我像梭罗一样
在湖边搭起自己的房子  扎起自己的
栅栏  我用木头钉成桌子椅子
我捉鱼虾应付三餐  我思考
我为什么活着  我像小丑一样的
滑稽可笑  我像小鱼一样吐着泡泡
我为不知名的人写了不知干什么用的
文字  生命没有三天  就在垃圾堆里
露出失望的微笑  我将自己太看重了
然后 就很累地写作  很累地生活
洪泽湖也过二十四节气和春夏秋冬
大约在另一年的春天  我收拾起行囊
造一个吉日上路  离开洪泽湖以后
我直奔开放的南方  南方仍是我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