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往北吹（组诗）

1、北风起于黄昏
 
风在黄昏起身
像一位旅人，翻过斑驳的故乡
他背着太阳的余热，
穿越麦田，铁轨，和一片失语的槐树林
 
黄昏是一口旧井
风在井边俯身，试图
捞出母亲晒干的咳嗽声
还有那口没说完的——“回来吧”
 
我站在村口
看一只鸟试图向南飞
却被北风吹得
一路打着转，落在我童年的屋顶上
 
 
2、风经过你站过的站台
 
风是一列不停靠的列车
它路过你
像我当年错过你一样
 
我写信，寄往北方
风将字迹吹乱，又把信封吹开
信纸飞过铁轨，飞过小站
最终落入一位盲人诗人的怀中
 
他用手指抚摸那些失真的句子：
“你好吗？”
“昨夜梦见雪落青岛”
“我还爱你”
他点头，泪落如音符
 
 
3、风吹过那座空房子
 
风推开窗子
像是久别的亲人，回来看望一张旧床
床上堆满信件、围巾、
和一只关不上的抽屉
 
屋檐下挂着上个世纪的铁风铃
它响起时，像谁在轻唤——
“孩子，饭熟了。”
风停了一下，倚着门框
低低地，应了一声：“来了。”
 
但那声音太轻，
只惊动了一只猫
它悄悄跃上屋顶
替风，守了一整夜的梦
 
 
4、风与雪的婚礼
 
北风向雪求婚
在长白山下，在一棵立了两百年的松树前
雪含笑而来，落在他掌心
 
他们在零下三十度的夜晚成婚
风披着天河的蓝，雪披着银河的银
他们的誓言如此短暂
却在清晨落满
整个北国
 
我在南方
听说北方举行了一场婚礼
于是我给风写信：
“你娶了雪，别忘了南方有雨。”
风没回，但第二天
南方下了一场湿润的梦
 
 
5、风终将吹向自由
 
风曾吹响过战壕里的军号
也吹醒了在地窖中熟睡的革命者
它吹动旗帜，吹乱誓言
也吹走了死亡的气味
 
如今它从大都市的边缘回望
看到有人仍在风中奔跑
有人拿纸做船，在风中航行
有人在夜晚
向风低声念诵——自由，自由，自由
 
而我在北风最浓的深冬
种下一颗词语的种子
它还没有名字
但我知道，风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