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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日古德:《芳香,来自于麦地场上的乡愁》

——评马文秀的诗集《雪域回声》

2018-08-25 作者:布日古德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签约作家马文秀诗歌评论。
  黑格尔在他的《美学》里阐述诗与造型艺术时明确指出“诗的想象,作为诗创作的活动,不同于造型艺术的想象。造型艺术要按照事物的实在外表形状,把事物本身展现在我们的眼前;诗却只使人体会到对事物的内心的观照和观感,尽管它对实在外表形式也须加以艺术的处理。从诗创作这种一般方式来看,在诗中起主导作用的这种精神活动的主体性,即使在进行生动鲜明的描绘中也是如此,这种造型艺术的表现方式正相反的。”黑格尔过分的强调了“诗却只使人体会到对事物的内心的观照和观感”,把诗与造型艺术的特点离析的恰如其分。在现实生活中,诗在文坛上与小说、散文鼎立的局面,诗歌作为一种独立的文体,通过互联网等一些自媒体逐渐渗透到各个领域,浸染着每一位爱好者。就像我们的乡下人,走进城市,“创作”了数不胜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却无法走进这些高楼大厦里去。这种造型艺术,非但没有解决一些实际矛盾,反而带来更多的苦痛。相反,诗或多或少的弥补了一些人的精神空虚。但是,让人们真正从艺术角度,从诗的美学内涵和直观上接受,还要需要进一步完美自媒体的自娱自乐。因此,诗还要好好地把握住方向,把握住风格,把握住美与质朴的导向。诗的瑰丽与芳香离不开泥土,更离不开生活,也离不开乡愁。日前,在我读到回族青年诗人马文秀的诗集《雪域回声》里,再一次感受到了诗人在泥土里,在乡愁里追求阳光,追求本真,追求理性的淳朴情趣。芳香,来自于麦地场上的乡愁,让我跟随着这位女诗人的脚步,实实在在地走进了雪域高原。

一、乡愁,在路上

  马文秀的诗集第一辑选录了29首诗歌。这29首诗,诗人集中笔墨,倾吐了对雪域高原,黄土高坡的乡愁情感。诗人在乡愁的问题上,不回避矛盾,敢于直面现实,用清新亮丽的语句,或浓或淡,或远或近,或上或下,层次清晰的勾画出了乡愁在路上的雪域高原。乡愁在路上的雪域高原,以其独特的地域性,民族性的风俗理念,呐喊讴歌。《北方以北》我是什么?诗人说“雪线以下,我不再是牧歌的孩童。”诗人在这一首诗里以特写的手法勾勒出一个“习惯,蹲坐于院墙外,沉思舍不去黄昏的村夫”,这位村夫,又在寻找“宜荒者的春天。”当春天来临时,画面峰回路转,让哺乳万物的春天,也给足了这位村夫丰富的营养,使他像一头耕牛一样,盛气凌人。薄冰初融,万象更新,人群、树木、河流乃至眼睛都有了色彩,快活起来。
  乡愁,在路上,诗人在选材的角度上占据了强烈的地域性,把雪域高原的雪的圣洁,高的伟岸,以现实生活的每一个得体的意象,淋漓尽致的发挥。《一匹马死了》写出了一个农家巨大、沉重的伤痛。马,作为人类赖以生存的主体,生产力,死去,应该像一个家庭中失去一个活蹦乱跳的一员那么重要。一匹耕马和主人的几十年感情,朝夕相处,可以达到相依为命的程度。因此,我或者马的主人只能在“侧半个身子行走,在竭蹶中站稳,”只能“面壁而泣”。马文秀抒写乡愁方面的诗具有极强的画面感、音乐感、互动感。究其深层次的原因,一是诗人能够真实的记录了雪域高原的存在感。这一点,《茶马古道》便是最好的佐证。
  二是诗人在回眸乡愁这一段的情感中,理性思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离溯》是第一辑《在路上》最有代表性的一首。“静默,一段穆斯林的故事/欢乐也是悲剧///食指缝隙里透过秘密/光线也是无法隐瞒///红盖头的姑娘追寻归宿/如断线的血滴,赘连着家族/幸福抹去年代与兴亡///生活,抑或是另一种抉择/静坐与观望/自由被束之高阁/婚姻与信仰///追寻,一种没有自由的情感/预示着悲剧前的悲剧/离溯,雾里漂白///”这一首五节的十四行诗,应该定性为“马氏十四行”。这一首马氏十四行真切的记录了一段回族姑娘出嫁的故事。诗人应该是这一个姑娘婚嫁的见证人之一。画面把红盖头下面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含义,也就是“婚姻、信仰和自由”被时代和民俗抹去的疼痛,呐喊出来,滴滴见血的追求原来“欢乐亦是悲剧”!诗人用生活中不可逆转的阴差阳错,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揭示了追寻的残酷性,“追寻归宿,如断线的血滴,赘连着家族,幸福显然抹去了年代与兴亡。这就是悲剧前的悲剧,这就是诗人留给读者的理性思维空间。三是诗人在雪域回声里要表达的是关于这一块土地的兴衰与幸福。诗人在《荒芜的梦境》里说荒芜南风过境后“孤独无处可走。一片汪洋”“相同的胡同,不一样的日子。”“柴米油盐的伏笔,揭开了爱情与信仰”“手执《古兰经》,垂暮之年省去了孤寂与恐慌”“一扇窗,一道门,一条巷/跋涉几辈的命脉传承与此,自此,亲密无间/在两颗门牙里给孙子们讲着故事”等等描写与刻画,都是在进一步表达乡愁的凝聚力,地域性和一个民族,一个村落,一个家族的生生不息、恩恩怨怨的包容性。于是,诗人手执念《古兰经》,愿我和那些孩子们回归故里,“梦里,笑成一朵梨花”。
乡愁,在路上,在雪域高原的茶马古道上,在南风过境油菜花开的青藏高原上。

二、一匹马的高原,属于我的麦场地

  《一匹马的高原》是怎样一片高原?诗人为什么把这一片高原圈定在一匹马的身上?雪域高原是怎样的一匹马?读完雪域回声的第三辑12首诗,你就会彻悟了马文秀诗歌所要表达的目的。诗人在《马背上的骑手》是这样豪迈的:“/澄澈蔚蓝下策马奔腾/那是康巴汉子的故土——玉树/奔驰嘶鸣的骏马/迷惑云朵的白羊群/依附于青藏高原马背骑手的腹地//在洁白哈达飘逸的那一瞬/一碗青稞酒饮醉远方客人/欢聚在“哒哒”马蹄飞扬的草原上//欢腾的锅庄迎来马背骑手的英姿/飞腾的马鞭挥洒着力量/在人潮涌动的海洋里燃烧青春的激情/奔驰嘶鸣的马声带来吉祥如意//耀眼的雪光搁置在浮动的雾涛上/风沙袭来的荒寂,似火骄阳锻铸的浮雕/连缀着一片清凉生活/听,羊群咀嚼的声音//高原骑手在草原与蓝天间神圣屹立/晌午的阳光凿穿七月的沙尘/寒夜的篝火是荒原的曙光/玉树高原卓玛在吉祥如意中播撒芬芳/青稞挺拔的希冀/是马背骑手丢不了的乡土情怀/在雪线分化了的祁连山脚下/我幻化成风送来祝福///。这一首诗,诗人围绕着“骏马”、“白羊群”、“青藏高原”、“篝火”“骑手”、和“卓玛”等极具代表性的意向,娴熟的组合了一个雪域高原辽阔的地域风情画。在这一个大背景下,我们情不自禁地进入到了那一场欢迎的盛大晚会的热烈场面。此时此景,我们无时无刻不被这“洁白的哈达飘逸的一瞬,一碗青稞酒一饮而尽,欢腾的锅庄舞”感染着。诗人从大处着眼,背景是蓝天白云下的绿色草原,远方是耀眼的雪光搁置在浮动的雾涛之上,近处,用羊群咀嚼的声音、寒夜的篝火,“哒哒”奔驰的骏马嘶鸣等动感、声音分明的细微描写落笔,完美无瑕地再现了一匹马的高原。其实,诗人笔下的祁连山脉,山脉下的大草原,壮观的热烈场面,我才是那一个骑手,那一个主宰雪域高原的主人。美学家黑格尔说“在自然界,理念获得它的最初的直接的客观存在。”笔者认为,这一个存在在马文秀的《马背上的骑手》里具有鲜明、鲜活、鲜亮的直接的地域性。这就是诗人笔下雪域高原、祁连山下那一个苍凉辽阔的地域美。但是,诗人要表现的内涵不在于场面的盛大,也不在于青稞酒的清醇、甘冽,而是要突出这一个地域那一个马背上的骑手在“晌午的阳光凿穿七月的沙尘,送来祝福。”
  马文秀的诗清纯、清秀,以质朴和刻画见长,她在《麦场地》里用一个乡村孩子草堆上的梦作乡愁的情结:“我在辽远的麦草堆里做过梦/那些风儿挂着怎样的微笑//以怎样的姿态掠过/在扬尘中我来不及触摸/在田埂上我玩耍了一个童年/那些奶白色的羊群/深深浅浅地占据了我的空余/青的草、细的雨,还有零零散散的人群//铺开了在庄稼地里的/凌乱或是整齐/挨着一排排喜悦挤开了夏天//在蝈蝈声中开始匆忙/青稞饱满穗粒漫过膝盖时/母亲的皱纹微微绽开了/那些儿时关于田间嬉闹的秘密/悄悄地沾着甜蜜跳动着/夜晚的篝火,火里藏着的土豆、玉米……//堆积着对土地的满满垂怜”///童年的麦场地,有深一脚浅一脚捉蝈蝈的场面,有火堆里藏着的土豆和正在文火熏烤着的玉米穗儿,有大背景下,母亲微微绽开的皱纹,”我就是以这样的姿态“掠过”和“触摸”。因为是我的麦场地,就等同于一个人的一匹马的高原。并不复杂的盛大场面,“咔咔”几笔就把乡愁的主题上升到了地域的人文高度。马文秀之所以是马文秀,她的诗具有得天独厚的雪域高原蓝天白云和雪光那么鲜亮和清醇,也具备了乡愁里所有意象在提取素材时的原生态。原汁原味的再现生活,用诗的语言抒发感情,再现乡愁,应该是这位女诗人最好的雕刻手段。
  其实任何一个大家都需要朴实无华的文风。用清朝学者王国维的“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来看马文秀的诗集《雪域回声》的诗风、底气,艺术美感,创作手段,应该是最好的评判标准吧。

三、乡愁,为了忘却的纪念

  象征,是一种符号。乡愁所要回味的象征具备了一种不可替代的符号理念。这一种理念带着强烈的地域性色彩,并不是一缕炊烟,一座老房子,一条不变的河流抽象的意淫出无病呻吟的乡愁。抒发乡愁,无论是白居易、杜甫;鲁迅、梁实秋、余光中,还是鲍尔吉·原野,他们的乡愁,就是为了忘却的纪念。近些年来,自媒体的泛滥成灾,加大了乡愁诗歌、散文的推特量,扩大了乡愁的辐射面。但是,真正的乡愁方面的好散文、好诗还是难以发现。这一方面,我们不能说马文秀的乡愁诗歌具备了那些诉求高大上的读者的口味,至少马文秀的诗歌用地域性的乡愁,在撒上一把盐,或者浓墨重彩,或者“细若蚊足,勾画了了”的弥补了最最需要的一笔。乡愁应该是村里老火炕上的一碗酒,也许是一两把糌粑,或许是青草地上的野格桑,甚至思念至极的我心中的卓玛。
  诗人马文秀的《土地下》用一组泛黄的镜头推出了老家的乡愁:“延展,秋水田垄里的余温/掺杂一些叶子与麦穗/黑的土,包裹过那些不知名的食物/无法细数//老黄牛犁不过驴,土地依旧破散/我捧起一抔黄土/不再青涩//没了大树,去看落叶/土地下,至少可以安葬死者”///这一首看似平淡无奇,实际上绵里藏针的艺术处理,自然而然地把乡愁规划到祁连山顶“老黄牛犁不过驴,土地依旧破散”就是诗人要声嘶力竭的答案的呐喊。
  《为了忘却的纪念》是一首叙事诗。“寒冬,拭去了你的汗滴/大地给予你慈恋/留下的,只是呻吟后的残躯/无声无息/你倔强地昂着头颅,说是要去和太阳握手//荒僻的村落很生疏/半掩的门等待沉重的脚步/老头、女人等红了眸子。羊圈也异常躁动/梦里说,男人要回来/村头又有几道墙了,老人念叨着归来的男人//村子等待着被男子翻新/一年又一年,老了  黄了  死了/终究没见归人/女人说,你死在枪子儿下/儿子坚决否认/当和平囚禁着归乡的心/只能,以忘却纪念离人”///画面伤感、痛感强烈,半掩的门等待沉重的脚步,老人、女人等红了眸子;村子等着外出打工的男人回来翻新,可是“一年又一年,老了  黄了  死了/终究没见归人”最终,“当和平囚禁着归乡的心/只能,以忘却纪念离人。”一个忘却,荒草凄凄,蓝天低垂。至此,诗的痛感画面戛然而止,就像一位村口的老人、小媳妇,一狠心,抹去眼角的泪!如果说,乡愁是为了忘却的纪念,那么,马文秀的乡愁,用一根银针准确的找到了麻木的穴位。通则不痛 痛则不通,就是直面乡愁的这个道理吧?
  马文秀的《雪域回声》是一本质朴清醇,清新亮丽,思索空间尺度把握较好的地域性乡愁诗歌集成。无论是在意境的构思上,素材取舍的精度上,都具备了一个雪域高原诗人的灵性。
  马文秀的诗歌可能会有人去指责直白,没有朦胧感,不具备先锋性诗人的“浑浊度”,没有分行式散文的时髦感。但是,我要说的是疑义相与析,马文秀就是一个手执《古兰经》的马文秀,她会在今后漫长漫长的生活长河中,写好那带着锅庄舞,青稞酒的乡愁诗。

  (2018年8月25日星期六于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