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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娜:《倮倮:在对现实的楔入与超拔中建构诗性河流》

2017-11-17 作者:林馥娜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倮倮总是给人一个充满正能量的感觉,当然不是那种表面或表演的所谓正能量,而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正能量。他的诗与现实通过不断的超拔与回归,在不同的空间中创造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从而形成一个阶段式上跃的动力惯性。

  倮倮,原名罗子健,70后。现居广东中山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诗刊》《中国作家》《星星诗刊》《花城》《作品》《芙蓉》《诗歌月刊》《诗潮》《诗林》《创世纪》《美洲枫》《秋水》《中西诗歌》等刊物,入选数十种重要选本,翻译成英、俄、拉丁语等数种文字。著有诗集《突然说到了光》等个人作品集8部。经营广东超人节能厨卫电器有限公司等多家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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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中对世界的超出或超越,也是接触世界的一种方式,是培养、教育意志使其面对世界的一种方式。”这是苏珊·桑塔格在《论风格》一文中所说的,与倮倮的诗写可谓贴合。可以说倮倮的诗与生活是互为因果的,属于“生命同构式写作”的范畴,生命形态、精神探索到达哪里,诗便抵达哪里。诗人把自己从沉重的生活中抽离,以更高的视野审视自我与世界,并从思辩中获得重新进入更宽阔生活的路径。从个人的漂泊打拼,步入创业之路,到成为跨行业企业家的过程,也是倮倮的写作从早期相对单一的关注生活、基层的抒写走进了更为多元的开阔境界的过程。如果说原来的抒写是一种低头赶路的紧仄,现在就是一种信步闲庭、信手拈来的裕如之境。现实世界与诗歌殿堂分置于不同的次元空间,倮倮已获得在不同空间游走穿梭的自由境界。 

 

  一、楔入与超拔 

  印象中的倮倮是一个暖男,总是笑意盈盈且温文待人。他的骨子里有一份传统知识分子经世致用的价值观,朋友们见到的他,总是脚踏实地地在做事,有着治事济世的襟怀。从2009年与诗友共同发起“良知·信仰·鼓舞2009——‘握手农民工’大型诗歌公益活动”并独家赞助出版第一本关注农民工命运和反映广大务工人员生存、生活状态的诗集《与一棵树进城——握手农民工诗歌选》,到发起“壹点爱助学基金”的运作,他以一种务实的作风,化诗歌的无用性为有用,以诗歌的名义、以诗歌的良知与精神信仰激发农民工兄弟的信心与热情,并以助学济困的实际行动帮扶更多偏远地区的孩子。

  美国哲学家玛莎·努斯鲍姆提出在经济学领域中推行“诗性正义”。倡议将追逐利润最大化的资本本质,转化到本着对各方有益的中立立场来进行合理配置。把文学与经济两个看起来似乎不相搭界的领域联结到一起,却有着其必然性。诗的本质为修心,孔子的“不学诗无以言”,并非说不学诗就没法说话,而是意指没有诗歌精神——超越个体、局部和此在的天下观(西方则为世界观)——则没有公正的价值观。提倡以文学作品天然携带的道德感楔入经济领域,正是以文学所具有的“同情的理解”来抵扣经济学上唯利的冷漠。这是我在一篇评论国务院研究室司长,经济学家陈文玲的诗中所说到的,诗性的修炼,无疑有助于陈文玲、倮倮等处于经济领域上的诗人在公共事务上做出更为人性化和公正的决策。这正是诗歌的无用之用。

  同时,诗歌也是对现实的超拔,是人在俗世中的飞逸,诗人通过对沉重现实的抽离审美而获得诗意的安抚,在“生活的重轭下,/智慧和勇气皆严重磨损。”的情况下,放飞自我,“放出心中的鹤,看它/飞过湖泊、山脉……飞进时间的内部”(《在因特拉肯放出心中的鹤》)。倮倮在这首诗中由现实的沉重(关于死亡、忏悔、重轭)到出神(放出心中的鹤),再回到现实(捡起一个纸鹤)的抛物线结构,完成了一次心灵的放飞(灵魂的羽化)和落到实地重新出发的心路历程。诗的结尾“我捡起一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纸鹤,/跑起来使劲把它掷出去。”是一个出彩之笔,他使这首诗的精神路线图和这个掷纸鹤的物理弧线重叠起来,达到了虚实之间的双重飞跃。诗里所思考的死亡等问题的重和纸鹤的轻盈也形成了一种诗意张力,使这首诗更加饱满丰盈。纸鹤同时也是诗的符号化表现,意味着通过诗意的飞逸抵扣现实的重,诗人通过心灵的自我施洗,脱去凝重之色,再次出现于人前的,又是一片暖人的阳光。

 

  二、小世界与大情怀 

  倮倮善于从人们熟视无睹的世相中提取意义,赋予它们诗性的光辉。他不但关注身边人,也关注打工者、陌生人,正是对诗歌的热爱让其在资本的洪流中葆有一份人文的清醒和心灵的柔软,并对沿途的事物保持敏感和超然,“露珠里晃动的早晨/世界摇摇欲坠/尖叫的草茎/让低头赶路的人满怀羞愧……仍然渴望变得柔软、多汁/黄昏,他眼睛里的薄雾/张开翅膀/去寻找一个被篡改的身体”(《米兰·昆德拉的早晨或黄昏》)。他的心灵并没有在物化现实的官能刺激中麻木,而是时时处在自省与自我审视中,“我打着饱嗝从你身边经过/泛着红光的脸上/忽然有了忧伤”(《献给坐在酒店大堂里的一位陌生女孩》)这种“瓷器”般的纯净与恬静,是对回不去的往昔的追怀,是对喧嚣世界中独守静谧的向往,更是对不可多得的美的怜惜。“你就那样坐在那里/静静地/像一件瓷器/在这个喧闹过后的午后/在空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放着寂寥的光”这种瓷器般的光泽,正是倮倮窑炉所烧制出来的诗性光辉。

  生活与生命的偶然性在人的一生中往往有其不可逆转的神秘力量,有时一个偶然的因素便造成了人生的重要转折。诗人了解这种近似命运的偶然,也尊重这种所见即所得的自然规律,所以诗人说“我喜欢这偶然/它有着迷人的真实。”(《特鲁希略的黄昏》)。我们在时间的河流中被推搡着向前,遭逢着某些“偶然”,而在某个时间段的切面上,它是一种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宽阔空间,选择做一个怎样的自我,向往成为一个怎样的超我,取决于意志与努力。倮倮不断地打破“我”的边界,由小我到大我,至超我;从“个人”到为员工、社会创造共同价值的“超人”集团,从而达到照亮别人的境地,这是倮倮选择持续努力所形成的“必然”。诚如诗人在《小世界》这首诗所言“我从身边的事物中汲取微弱的光/并让微弱的光消除内心的黑暗/顺便照亮我身边/那些也需要照亮的人”。

  因为倮倮的诗与生活有着紧密的关联,且往往是有感而发,而非为诗而诗,故总能在诗中感触到他真切的情绪与真诚的心,这无疑是一种动人的好品质。然而倮倮也没有因为关注小世界而忽略了追求高尚的精神境界,在他的诗中,总能读到诸如“半生羁旅:该掏出匕首时,/没有掏出匕首;”(《在因特拉肯放出心中的鹤》)这种路见不平的拔剑之意。正如他《在开往圣彼得堡的火车上读曼德尔施塔姆》中所言“我焦虑大地上的事情,也焦虑天上的事情。//啜饮漫漫长夜如啜饮伏特加/天才诗人病死他乡。我羡慕他/苦难喂养的人生/并为他的苦难着迷。”同时,他也袒呈“但我——只愿在纸上经历苦难/啜饮一种古老的毒药如啜饮茅台酒。/我像风,在苇草尖上悲鸣/像一支挽歌在等待收尸人。”诗人敬仰曼德尔施塔姆为一种信念而倾出所有,甚至生命的勇气,但终归是心向往而不能至,因为俗世的责任和许多的不舍牵绊着他,故只能在纸上,也即以诗为自己所不能而悲鸣、歌挽,有一种类似于曹操“割发代首”的意味。而他的家国情怀与内心的忧患意识因为自我约束的缘故而蒙着一层面纱,未能达到应有的深刻。这是一种现实的选择,也是一种无奈。

 

  三、诗写特征:对立与统一 

  倮倮的诗写中有个突出的特征是用拆分与组合的手法与角度,来达到呈现诗意的目的。比如拆分式手法的《河流》:“我的身体里埋藏着两条河流……//一条向西/一条向东……”;组合式的如“黑暗与光明”、“打工者与管理者”等对立角度。黑暗与光明在倮倮的诗中常是结对出现的,比如《跑步家》《与妻书》《小世界》《布拉格》等都可见到,他通过对立词语的并置而形成悖论式的张力,并最终在诗性的统摄中获得诗意的浮现。这好比作为企业家的倮倮,他在商业决策中同样存在正反两面,甚至多方的考量与预演,而他最终整合了两面、多面的共通点,成就了最优方案。

  综观倮倮的诗生活,我们可以看到,倮倮在建造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诗歌河流,“当我第一次给这条河流命名/又一次次写到它的时候/这条河流已经属于我了/我通过凝视这条河来凝视自己// ——没有比在闲适的时候/翻阅一条河流//更让人动心的事情了/我时而微笑,时而流下泪水//把一首诗像一颗钉子楔入时间”(《给一条河流命名》)。他随时随地携带着这条河流,不断在大地上集取飞升到天空,又降落下来的雨水,汇集到他的诗河之中,“去年我就准备了一个/里面装了一条河流的笔记本/打算去接它的雨水”(《布拉格》)这雨水是艺术,也是自由精神,它有布拉格的成份,也有倮倮把诗意符号化于其上的成份;它是时代与途中的诗意,也是值得记取的人生养分。有意思的是,在实体经营中,他也实现了诗意在现实中的符号化——超人厨卫集团、虚度光阴文化餐饮连锁——“超人”就是一个“超我”,而他在现实处于“跑步家”一样的不断奔跑中,却以“虚度光阴”来寄寓精神的栖息。这也正是诗之于他的生活的意义,通过对沉重现实(黑暗)的审视与消解,获得超拔的诗意之轻盈(光明)。

  水在倮倮的诗中也是一个常见元素,他的新诗集名为《大地上的取水者》可说是一个自况——诗人在大地上行走,撷取沿途的诗意浪花与雨水,从而汇聚为生命河流的清响,奔向诗性大海。倮倮总是给人一个充满正能量的感觉,当然不是那种表面或表演的所谓正能量,而是一种脚踏实地的正能量。他的诗与现实通过不断的超拔与回归,在不同的空间中创造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从而形成一个阶段式上跃的动力惯性。期待诗写历程与人生轨迹总在不断地超越新阶的倮倮,在前行中拓宽题材边界,在深刻度上有更多的掘进,构建出更为宽阔深邃的诗歌之河。 

2017.11.15旷馥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