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条孤独的河流（组诗）

我有一条孤独的河流
 
河堤上开一蓬蓬芦花
大雁飞尽落日的一种苍茫
 
两耳里水声哗哗
伴着越来越紧的风声
 
一条河流，是我的步履
水说出了我的虚妄，和击伤
 
太阳就在我的背后落下
改变了什么，一条河又将改变什么
不由我愿
一段河堤原有弯曲的样子
这个世界并非原有的样子
 
 
今夜我是水
 
今夜我是水，是我自己的忧伤
 
夏至之夜，又圆又大的月亮
在树之上，在水之中
水遇到月，水遇到水
离岸很近，回去很远
 
相比岸上长叶的芦苇
相比水中之月
我们的毁誉，暗算，攻讦
以及谎言里正被淹没的自己
都不值一提
 
今夜，我与芦苇站在一起
分享内心辽阔的宁静
 
 
夜晚的一条河
 
一条河，在它的体内藏了心思
我不能揭穿它
我不揭穿一条鱼的孤独流浪
 
这来自水底些微的滋扰
让我动了恻隐之心。在此刻
我不揭穿芦苇的不动声色
风又应允了什么
藏匿了什么？让这个夜空
带给我如此之多的隐秘
 
水波不兴，夜色苍凉
一条船从未靠埠，它要渡我余生
 
 
一个人的江堤
 
这个时候，落日已经斜过去了
我看见一片云
在山的一侧转身，只身而来
水无比辽阔
水也是它的路径
 
一片云终究要跟我发生关系
如果天很快黑下去
红光和亮，变淡，变暗
一层一层涌过江堤
 
这么晚了，一片云
天空上看不见它，水里找它
芦苇无语
一个人的江堤，我与晚秋保持缄默
 
 
又一次写到水
 
我又一次写到水
平静，深邃，冰凉，正朝笔尖逼近
阻止我，向幸福投降
 
不能阻止我写到水，一切词语
纷至沓来
天色微暗，芦苇是水的一部分
我是芦苇的一部分，水又是
它自己的一部分
每时每刻
都在那里泛动冰凉的记忆
或者婚姻之外的那个女人
都是深渊
 
 
午夜时分
 
月光的声音，从听觉的一条河里
在我头顶的树梢
被风拽入夜晚的深处
轻如一缕呼吸，穿过我，又飘到外面
 
我追寻它的踪迹
却不能看见。月光四处拨弄的手指
在翻找什么，窸窸窣窣
是那些被惊动的宿鸟，和不安的树的叶子
如心中某些不曾揭开的隐秘
乱我此时方寸
 
转出来，是午夜时分
是遍地月光汇成的河流，船和人间
浮在上面
一夜的情话在流
乡愁在流
而我今夜却是这河流上的独行客
 
 
一江水
 
一只白鹭飞来
水里的那一只是它的隔世
天空在它的下面
云凝住了，风无处安放
 
就让一群盲目赶路的人带上
匆忙的步履消失在树林那一边
而桅杆上的一缕晚霞
由一个撑船人摘下，放在一盏灯里
照亮一半的江水
另一半，用来淹没他的影子
 
暮色淹没了渡口
在芦苇和白水之间，再也没有一个人
从村庄里出来
仿佛他们都归了山林
仿佛他们都回到了云天
 
而我此刻，站在别人的一幅画里
由着他，撩起一江水
泼染我的诗情，和一花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