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切片之希望（微诗96首）

希望
 
地球用暮色探查藏匿起来的心脏。
 
多一颗跳动。
宇宙，就多一颗拱破黑暗的力量。

 
空谷
 
好一座蓝色大厅
蘑菇呐喊
 
被吸收掉
被曲径、林涛与压翅鸟群

 
高楼观落日
 
借来一宿高楼敞轩
饱览落日滑下燕山深深处
 
藏起的万家灯火
冒出暮色，俨如莲台次第展开

 
解救孤独
 
还好，伸双手接住了他。
 
这颗秋柿子
还完整。橙色很撑手。

 
手茧
 
比去年，指腹更厚了些
托得起一团云。可以撑得好久
 
拖着大竹耙扫街的她
就不会对送到嘴边的白馍说：啊呀！

 
雪或鱼
 
空气中悬浮着向下游泳的银鱼
 
洄游的重力记忆
刻在每片雪花的基因里

 
底商出租
 
一间楼底商铺
要获得几个名字，才能健康长大
 
记得，我叫过她
馒头铺、理发店、洗脚房与彩票站
活
不过三个月即夭折
 
一间楼底商铺坐在那
等待再次受孕。这次我送去更深祝福

 
半阴半阳地站着
 
温暖被时间一层层
提上
腰际、脖颈与头顶
 
感觉是一颗寒渍的萝卜被一点点
拔出
黑暗泥土

 
一张乌龟的图片格式
 
点JPG、点Bmp、点JPEG、点PDF
一只乌龟爬出数字算法图库
铺开在液晶显示屏幕，要采用哪种输出格式
 
张开嘴，喊叫一个人的称谓
诗人、高级工程师、机关干部、协会主席
浮上咽喉的，是哪个官方名望
 
摊在眼前的，都算作伪，不具真实性

 
消失之中
 
陷入流沙范围：
麻鸭、狗尾巴草与荒芜。
 
钢铁、塑料、泡沫或大理石
进化成雕刻锦鸡。端上失去动态视力的眼前。
 
街头、商超内与广场中心。

 
汀上遇到一只野鸟
 
两座雕塑立在岸边。
一座自由调整视线与落日间的
夹角。一座保持静止。
 
寂静被抻成具备张力的网，
覆盖着。寒风忍不得，揭掉了它。

 
一棵树落满乌鸦
 
落尽枝叶后的一个胃袋
填下多少只乌鸦，才会有饱腹感
 
又被一阵寒风惊到
呕空了黑暗，吞下多少光线

 
暗物质
 
动物植物微生物，这么多颗粒物
溶解在空气中。空气稀薄，令我们感受不到的稀薄。
 
行星恒星太阳系，这么多球体
溶解在黑暗里。黑暗应该也是稀薄物质。
 
黑暗在等待另一位罗伯特波义耳。

 
终于明白人是自然界的投机者
 
投机者才能生存下去，长长久久。
对群体而言，
总有蒲公英飘出去，多好。
 
所以地球是不规则圆球体。
 
看到月亮，
我们就飞上去，种花、畜牧，搞生产建设。
 
想去殖民火星，
钻出奥特星云，
挖出黑色宇宙中，埋着的第二颗不规则球体。

 
牵牛花
 
拽紧了一把绿色灯绳
就想拉响
整个春天的号角
 
春风让再等一等
时间还在铺线，一地灯绳需要排好路径

 
白帐篷
 
湖面上，阳光支起
一座白帐篷
 
探头出门的鲤鱼
搭上白鹭便车，渡去了彼岸

 
白剑
 
自你的口腔中
抽出一把剑，一把一天短下去一公分的剑
一生都在锻造的白质均匀的剑
 
抽出来就可斩尽七情六欲

 
路过一片金枝洋槐
 
风吹着插在黑土地上的鹅掌
轻轻划着气流
 
巨大的鹅群沉睡在地底
皲裂中，传来春天的鸣叫

 
会议
 
想到了填充房间的方法
攒一堆人，塞进去
 
声音被搅拌成糊状，悬浮在空气里
天花板下。
时间被抻成爬着的毛毛虫
 
安静溜不进来，
罚站门外。或许在起风，抗议？

 
黎明
 
泼出来的金色蜜汁，漫过了广袤天空
盘踞在石头上，习惯仰望
 
裹着糖霜的飞鸟，攀进了蓝天中的白房子

 
城郭
 
抓住的这些人，都是砖瓦
走脱不掉任何一块
 
砌墙、填沟或搁置
或红土里迸出一朵小野花

 
花园在除草
 
准备侵犯小径的绿色军队，阵列齐整
已派遣了探出领地的侦察兵
 
春风吹起，就能解决恼人的饥荒问题
痛彻。怎就漏算了，巨人国送下来的龙卷风

 
谢春风
 
春风捋直熊儿河两岸饥饿的枯草。
站在其中，目送它疾驰而去。
 
谢谢！软下去的脊椎已注入绿色能量。

 
夜风
 
抓着树影在石板路上涂抹的夜风
也筛着月光，淘洗出清白滤镜
 
海棠花在枝头站够了好些时辰
抵不过邀请，被拽去乘流水参观永平巷

 
中州
 
掏出万千朴实的女人
摆在眼前的甬道上
 
遮阳姿势，没变过
埋在喉管里的黄泥，还散出土腥味
 
不禁感叹岁月如盐
腌渍起来的好物，都不忘根本

 
雪松
 
撑起一座白帐篷
抱好挤进来的避寒鸟雀
 
常常是树干挨上一脚
家就塌掉了。春风仍寒，甩着长鞭

 
门缝有光
 
光明太胖了
撑破了夜晚订制的黑色衬衫
 
光明的肚腩很弹
肉色缝隙，挤得忽窄忽宽

 
长夜来临
 
被阳光藏起来的星星
浮出夜空
 
城市喷出地面
是岩浆涌出黑色地表

 
睡眠
 
把白天从意识里掏出来
放到梦的木盆里，洗一洗
 
躯体上的泥斑
被搓掉。清晨，你就能套上一件白衬衫

 
大烟囱
 
坐下，看它喷着云朵，许久
 
怀念遍地插着它的年代
投下来的白映在池塘里。蛙鸣嘹亮

 
午夜归人
 
午夜，只有一盏路灯替熟睡的人群睁着眼
撑满一朵黄花般的空旷
 
一条小巷迎接到返家的夜归人
掐掉它。黑蝙蝠扑棱棱迁过来，挂上铁栏杆

 
穿亮蓝色袜子的男人
 
展开大海，溢出仲夏、死鱼与盐。
 
南宋多好，男人也蓄长发
盘成山，插簪插花也插吁叹。

 
春风
 
填满所有事物的缝隙
世界就会被补完
 
琥珀的透明处，都将获得生新的力量
催出去探天空的绿色手臂

 
高楼大厦
 
装下我身体的高楼大厦
也装下向上生长的城市
 
扶着一只竹子向上爬吧
探到白云、星空与闪电

 
时代
 
血肉堆积起来的一座山
登上去
 
能攀多高就攀多高
能眺多远就眺多远
 
你是前人的山顶
后者是你的山巅

 
开荒
 
原住民的故事，只有土地知道。
 
迁徙而来的人们，
只想放火烧山，犁地播种，等秋天。

 
一夜春雨
 
瘦下来的熊儿河贪饮着雨水
汇入体内的每一滴，都将添在腰身
 
残冬里探不到的那株早开红梅
睡一夜醒来，就能在怀中

 
倒影
 
炎热收起仲夏里躁动的万物
纳于阴凉。摊开寂静，铺平在一纸镜湖上
 
略施妙手的，是拂起的一阵清风
摇晃柳树。泼下几滴鸟影，墨色浓淡不一

 
月亮正倾斜
 
引得延颈相望，抬高了两栋建筑的重心。
 
听！泪水踩着月光爬楼梯。
 
引得夜凉关好一扇窗，转身铺满雕花床。

 
风衣
 
春天挑着一件大风衣
行走在熊儿河岸边
 
看不清身形
戳在风衣内的，或是一株株紫叶李
 
拂过
就抱起白色小花，绣在内衬

 
烂尾楼
 
筑起来的水泥板，未有承受
生命重量。轻飘飘地
 
搬进去的大量人群，还在赶来的路上
安进去烟火气，它才长出灵魂

 
路边在剪枝
 
画着树干内的一圈又一圈
栾树编纂下历史
 
今年挡到了他的路，被施刖刑

 
黑夜与白昼或这样想很有趣
 
吞下一半的蓝星
卡在黑暗的牙齿上
 
掐它脖子的太阳一直在呐喊
水晶球，你给我吐出来

 
屋瓦上青苔掉下来了
 
听风讲远方的故事，入迷了。
 
迈出脚，竟是踩下悬崖。

 
庭院春
 
应邀请来参加聚宴的有
山樱、紫荆与石楠
 
再晚一会，牡丹、丁香、月季也将齐入会场
 
夏天被挡在门外
看它！正嵌着门缝向内挤

 
玄武湖岸旁嵌着一颗心型石
 
很小，被湖岸抱在怀中
不轻易展示给你看
 
春日里，很凑巧
你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卸在湖岸旁
 
低头之刻就邂逅了
万物浸泡在阳光里，小银鱼跳跃在所有事物表面

 
人是一根蜡烛
 
被子宫点燃的一根蜡烛
被岁月慢慢烧短
 
气味儿飘在天空下
认清一个人，就用鼻孔去收集散开的云烟吧

 
两只手
 
被称为金字塔的左手，管理着城市
称为金钱的右手，放牧着烟火
 
时常想逃离这双手，返回树上
松塔香，梨子甜。两只手已把地球攥在掌中

 
柿子熟了
 
结在柿树上的朵朵火焰
被秋风吹落山坡
 
山坡燃烧起来了
乌鸦一只只起落，忙着救火

 
商场很冷清
 
抱着满满的空旷，投个人进来
就炸出声音的涟漪
 
塞几块黑暗在楼层角落
怪兽张开咽喉，吹来恐惧的寒意

 
白纸
 
从留白处醒来的我
会是个哑巴
 
吼出来的每个音
都是被派过楚河汉界的兵卒

 
凉爽
 
坐在长亭檐头的风，很安静。
 
偶尔会跳下来，
摸摸我额头，擦掉酣睡中冒起的汗珠。

 
沙滩脚印
 
踩出来的一小块，大海分身
锁住一条小鱼
 
生活在此，
蓝天、白云与海风，也在此

 
有人放风筝
 
看你在与手劲儿巨大的春风拔河，
要拽回一位密友，请陪在身边。

 
灯
 
一盏太阳，亮在宇宙角落。
 
吸引着飞蛾。
扑过来许多流星。

 
云台阁望屋顶
 
涌起来的灰瓦波浪里
游着一只橘猫
 
踩着浪头的喜鹊
是弄潮儿。陷在海里，又浮上云台

 
东营黄河入海口-白鹭
 
太远了。天空里的一滴墨
掉下广袤大海。
 
或，倒挂的芦苇瀑布
甩着飞溅水滴。

 
羊群在吃草
 
一整片宽广的春天，
都被嚼进肚了。
 
抬起头，
盯起下一片孕育春天的处女地。

 
躺椅上有一对夫妻
 
陪着清风，
数起了树梢落下的楸花。
 
没有谁伸出手，
接住花瓣。

 
坐电梯去一楼
 
消化不掉，
吞下去的就会被原样吐出来。
 
窝在胸口的疼痛，
终于长成布满眼球的红河。

 
灯笼鱼
 
落日卡在山缺。
 
大风刮过山上的松树、栎树与黄栌。
鳞片起伏。

 
烛火危
 
抚摸火焰的微风
按下焰头
 
围上来一圈黑暗
观望着烛火淡蓝的脖颈

 
玻璃瀑布
 
垂下高楼外壁墙的流水
飞溅着跌落窗口
 
送不来清凉
灼伤着每位瀑布脚站立的异乡人

 
清风过
 
石桌上，清风散开发辫。
 
引来一只白粉蝶，
嗅探每根发丝，拨出清香。

 
夜桥上的围炉煮茶
 
沉浮于高压钠灯里的茶叶
是坐下又站起的男人
 
透亮光泽里，这一泡茶汤
浸出浓浓中年况味
 
借着桥身
倾倒进过路人的深浅瞳孔

 
晴朗的天
 
铺平一张蓝色桌布
摆几朵浮云
 
请坐，待我抓几尾清风
吃鱼生宴

 
高铁在拐弯
 
风景在车窗外漂移。
 
扭头后，
高铁终于捋直身体。
 
刺入豫西，
码黄河，逆行回秦朝。

 
草皮秃了
 
踏上来的山，一座二座
索性躺平，迎接命数
 
凹出来的白色湖泊
装得下繁华，与漂浮的狼藉

 
北斗七星
 
是胳膊上纵向排列的，
七颗肉斑。
 
是东营烈日绣在皮肤上的，
七颗小红花。
 
每当低头所见，
就会想起骑着小电驴的自己，
奔驰着，
去会黄河入海口。

 
六层楼少了
 
包围的，是越来越高的
摩天大厦。
 
凹出来的，是一株小草，
俯伏下去。
 
阳光漏不进罅隙，
雨水会最先漫过去。

 
浓雾
 
藏在树木里的暗礁，
是一只松鼠。
 
它还会深深浅浅地移动，
踩碎树枝。

 
旷野上有一棵树
 
拢起来许多动物
纳入阴影
 
没有谁会推开光的栅栏
闯进明亮大海

 
黄瓜水灵
 
掸着周身清香气，
就为吸你靠近。
 
夏日焚火，
泡着紧致的冷水浴。
 
才不信你会吝啬眼光，
不盯紧我。

 
立夏
 
清风在阅读河面推文。
 
飞鸟也凑近学习，
轻俯长喙，插入句逗。

 
一只蚊子在腿上吸血
 
红色气球撑得越来越大，
就要飞上天空去。
 
曾经在广场度过狂欢节，
刺破每只彩色气球。

 
放风筝
 
拽不稳蓝色鳐鱼。
 
转动红眼珠，
它向地球另一侧飘去。
 
攥在手中的长尾巴，
得攥紧，
攥到虚脱。

 
每朵花都是块站台
 
迎来送往中，爱上蜜蜂、蝴蝶与蜂鸟。
 
恨每一道摧毁台基的风，
每一滴雨水，拳头般砸下。

 
旧地图
 
坐在门楼下的老人，
是一棵桑葚树的旧地图。
 
顺着他的话语，
就能爬上莫须有的树梢。
 
摘到紫红桑葚果，
碰到月光裹好村庄的初夏。

 
河水化开了
 
摸不到丝绸，忍了一整个寒冬。
 
揭一袭春光，披上身。
走在河岸，惹得垂柳探手来够。

 
躲避
 
射过来的灼灼目光，
落进她瞳孔。
 
扭转身，掸掉
泛起在脸蛋上的胭红。
 
埋在心底就好，
别浮上来。

 
退潮
 
海浪，被月球向海平面又
扯过去几丈远。
 
是一艘蓝色巨船，
冲向宇宙中的黑色沙滩。

 
海边无人
 
水床上躺着几艘渔船。
海风轻摇。
 
伫立床边的海鸟，
拍了拍翅膀。黑夜在它腋窝下渐渐长大。

 
慢慢长大
 
一天一天，
长成一座小土丘。
 
如果气力大些，
长成一座山，
一条绵延的山脉。
 
长满松柏、花草与飞鸟。

 
争吵后很宁静
 
虚空铺在我们面前，
弥合着裂隙。
 
听见你大口吸着空气。
是一只猛兽，
扯咬着虚空肉体。

 
监狱
 
锁在肉体里的灵魂，
被判入狱，无期。
 
透过瞳孔、鼓膜与鼻腔，
等一个越狱信号。
 
是腐烂？
是克隆、数字生命与繁衍？

 
作别祁连山脉
 
祁连山举着一线雪顶
身后退去
 
摸了摸脊骨
它们如此洁白与坚硬

 
不能睡
 
困意拉着你的头，
向地面垂。
 
习惯拽着你的脊背，
向后挺。
 
一拉一拽间，
走脱了黑板、白粉笔与白衣少年。

 
说媒
 
岁月让两棵金叶榆，
渐渐伸出手。
 
够到彼此，牵着站在一片旷野上。

 
一根人大腿胫骨制成的喇叭
　　——观藏地文化展
 
是谁的胫骨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
他获得了永生。
 
生前，他不敢说的话，
死后，都喷出喇叭口。

 
恼人的女人
 
拜托你这穿堂风，
就不能走屋外的道路吗？
 
玫瑰腻歪呀！
乘着你，就落坐我鼻腔。

 
野游
 
松林用涛声紧紧
拥抱着你。
 
这一天也没有什么不美好。
 
借问一只小松鼠，
如何去树洞。
 
恰巧遇到一株野玫瑰，
轻刺掌心。

 
高山草原
 
树林还未走到山顶。
草甸铺满山梁，
绣起紫色小花朵。
 
不躺下也很好，
坐在小径上，
搂着彼此，望落日点燃草甸。

 
月圆
 
无非是替人看顾你，
叮嘱燥夜少添酒。
 
喝杯淡茶就睡吧，
薄纱被你盖好，避暑清热。

 
河流改道了
 
时间用一整个冬季，
拧干这条河流。
 
打春后，
青草慢慢走进去。
 
面对一床河砾，
总得试出跟脚深浅。

 
暗处的石头
 
看轻我的，就绊他一跤。
让他知道我也硬气。
 
就算被捡起，
扔进更深的沟渠。
 
也要压弯他手腕。

 
小巷里没有什么
 
寂静灌满了这条巷道。
 
真不该跳进去，就像踏入一艘
透明渔船。
 
野猫趴在栾树梢，
望向远方，
低头觑一眼，突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