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七月派老诗人(八十五岁)彭燕郊老师1月8日发表(由诗人欧阳白代贴)在“中国诗歌”的诗歌六首
1.佛 手
佛手柑,闽广产,色金黄有异香。爱之者把玩经冬,至春初渐枯黑。
整个冬天,我紧握佛的手 佛的手的金黄和优雅 佛的慈悲地伸给我的手 食指捏住中指 无名指捏住食指 小指紧靠着掌心 佛的神圣的手握满慈悲 发着神圣的幽香
我紧握着,体味 庄严手指上佛的体温 想象 佛怎样神秘地,不,是神奇地 捏着手指 从浩淼的永劫测度 凡间无边苦海无穷起伏的波澜
善男信女 成天 数着念珠念佛 而我 只默默体味 佛手释放的 经书里才有的 佛的普渡众生的 大智慧的幽香 冬天过去 柔润的佛手渐渐干枯 金黄褪去,成为土黄,灰褐 直到变黑 缩小三倍的佛的手,已经 不容易握住,常常 从我的手里跌落 难道,佛 厌倦了在劫俗众的 过份亲近?
佛手,干枯中 失掉鲜亮不再丰满 或许,佛 只爱冬的宁静 不爱春的浮躁,乐意 入定于 干瘪、粗糙、灰褐的枯槁
而我, 六根不净的 芸芸众生里 最最渴望得到超渡的 浪子 难道会被佛抛弃? 苦海,真的无边吗?我不知道 我 也知道回头是岸 难道这佛手 不就是我的慈航 角质了的佛手 已没有能呼吸的生物细胞 已经 远远超越大地上滋生的万物 我明白,正是这样,它 更神圣 更神奇
我寻思 该怎样供奉这缩小到手指大的 佛手,这佛 在我的手心坐化的遗蜕 这小得像松果样的佛的手 必须有一座宝塔 来供奉这稀世神物 这蕴含着万丈金光的舍利子
穷得丁当响的我,应该 托钵僧似地 走遍天下,广结善缘 求这位那们施主 乐捐个十元八元,一毛两毛 共襄善举,也许真的就同登彼岸 阿弥陀佛!
2.听肯尼思吹奏萨克斯
沿抛物线来来回回,沿途 随手打下许多活结,又随手解开
瓶底还剩一点点墨水,墨水瓶 被频率击中冒着早春嫩绿的青烟
风箱褶襞长出一个个心形小洞 浓稠的喘息挣扎着不停地往外挤
幻觉的秋风里浮沉一片片落叶 交替着趦趄的脚步在螺旋形滑道上徘徊
灰白色的海底闪忽柔和的黝黑 成堆鱼群嬉戏着像花苞绽放,收拢
一辆莽撞的卡车呼啸而过,谁的领带 旋舞着像一片草叶,瞬息间消失于街角
刚刚烫平皱纹的额角 落下来一把透亮的水珠,是谁撒过来的?
3.心 字
我的心上有一个字, 有一字在我的心上, 我有一颗有一个字的心。
心和字,字和心, 离不了字的这颗心, 离不了心的这个字。
少不了的这个字, 这个字:“心”,这颗心!
4.三 叶
荒原上一棵小草, 三片一样长的叶,一样的尖刀形、墨绿色。
凝滞的寒雾在消散,热气蒸郁, 荒原上刮起狂风。
这一片手臂直指向空茫像竖起的旗杆, 垂直旋转重复螺旋形机械动作, 几乎可以听见骨节的格格的响声, 急速节奏里晃动的身影时隐时现。 以无言的旋转与狂风抚衡。
这一片不停地拍打仅有的一只翅膀, 为要驾驭气流使出全部力气, 想象自己正奔逐于天国的征途, 是莽莽荒原上神的唯一的信使, 能以箭矢的速度带给上天最新的信息, 荒原不是一张白纸,那是偏见、谬误, 小草没有枯萎,没有皱缩,充满活力。
这一片陶醉于形体美塑造的 美的享受,沉溺于舞蹈动作流畅线条的 曼妙舞姿带来的金色的甜蜜, 快速更换动作,从更优雅到另一个更优雅, 倾斜,转侧,全是利用剖开水晶球的闪烁。
狂风渐渐平息, 荒原发出熟透果肉的气味, 支撑着整个荒原的愿望与自信的 小草和它的三片叶子, 现在,感到疲乏了, 需要休息,需要缓缓透过气, 凝立不动, 三片叶子的形状和姿势恢复到完全一致。
5.李 贺
其叶红于未青之初 其花开于未蕊之前
其肤如蜡非蜡 其肌如脂非脂 其血如膏非膏 不溶于水 而溶于冰
其帆旋转如风车 其罗盘无字 指北针凝然不动 其锚如乖觉的鱼 悠然泅泳于碧空
品味一截枯枝时得何参悟 有何园觉,于一片飘荡的羽毛
其诗神不知失落何方 我亦一无神论者 万事万物无神 于诗亦然
6.二律背反
伤风感冒流行, 人们戴起口鼻罩。 戴起口鼻罩, 无法接吻。 为了预防传染病, 只有牺牲接吻。 生理卫生学家于是进行研究, 作出规律性结论: 接吻虽有被传染危险, 对健康却是益多害少。
从生理卫生学角度分析, 接吻时双方交换了9克水份, 0.7克蛋白质, 0.18克有机物, 0.7毫克油脂, 0.45毫克盐, 还有大量的酶。
如不接吻, 这些水份、蛋白质、有机物、油脂、盐、酶, 虽然未必浪费, 然弃置不用, 也近于浪费。 更何况属于自然抗生素的酶, 有消灭细菌的作用, 不接吻,则显不出其作用。
还应着重指出的是: 接吻是一种能促进健康的运动, 引发12种唇部动作, 17种舌头移动动作, 共计20种肌肉动作, 实乃任何太极拳、气功所不及的 最佳健身运动。 然而自命精神卫生学家的诗人, 根据他研究所得的规律性结论 提出异议:
一个人无法接吻, 接吻必须有两个人。
因为接吻有益健康, 去找人接吻,可以吗?
因为对方不懂得接吻有益健康, 去跟他讲清道理, 然后接吻,可以吗?
要接吻的, 不想知道接吻是否有益。 不接吻的, 知道接吻有益也不想接吻。
有益与否, 完全与接吻无关。
精神卫生学家的诗人于是断言: 接吻发生于人与人之间, 确实很像仅仅是一种人际行为, 然而须知, 此种见解未免皮毛, 接吻实乃发生于灵魂与灵魂之间, 非人体与人体的接触。 人体的一部份, 不属于人而属于灵魂。 人有其肉体,灵魂亦有其肉体。
人的肉体中, 完全赤裸而没有用皮肤包裸的, 咀唇和舌头, 实即灵魂的肉体。
灵魂需要对话的时候, 就接吻, 我们说的接吻,在灵魂则是对话。
灵魂的需要, 我们知道多少? 灵魂的对话, 我们能听懂多少?
接吻,还是不接吻, 灵魂和灵魂的事, 与我们无关。 接吻的整个过程, 与人的肉体无关, 只和灵魂的肉体有关, 接吻是否有益于人体健康, 与接吻无关。
因此, 关键在于分别人的肉体和灵魂的肉体, 在于分别人的需要和灵魂的需要, 也就是肉体的需要和精神的需要, 而非分别有益与无益。 《接吻有益无害论》 无益。
简评:七月派老诗人(八十五岁)彭燕郊老师的这组作品,平凡的意象和语言中处处透出人性的思考,给人以”老树新芽“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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