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性辽西[组诗八首] ●张凡修
http://bbs.yzs.com/showtopic-130018.html ●一个木匠的个人简历
曾是著名的胖子 随后用斧子削肉,用凿子胼骨 瘦成木楔,镶在哪里都严丝合缝 ●奎得素的驴群
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驴。 奎得素的后山坡,一块平地像一只熟透的山柿,鼓胀,多汁 转眼间,被驴群生生得挤成饼子 它们啃草时嘴角溅出的白沫 要多丰盈,有多丰盈
只觉得过了那么久。那些竖起的耳朵偷走了村长说给我的话 身子高高的,贪吃的,是李二家的叫驴 能把一场大雪搅得浑天地黑,一天也只打三个滚儿 而他借了齐老五的赌债 才半天,就翻了三番儿
●沙海村的向日葵
天没亮它已等不及。它昨夜睡在内蒙的土地上 本佝偻着的腿,伸直到河北省 脸,仍贴在辽西 它起早了
大半个身子转遍三省。腰不疼,脖子不酸 我知道它在探究源头,窄小的地埂 家门一直敞开着 阳光已扎了根
正午时分,它捂紧昂扬的草帽 不放走一个采花者,却始终等一个蒙古族的牧马人 在大雪封门之前,把自己这枚小小蒙古包 装进他的挎袋里
●布鞋上的雨 父亲终于下脚了。母亲特制的布鞋 磨蹭着傍晚的雨,磨蹭着 公社粮站的黄豆堆。舍不得走 回家的路短了,短得像暴雨那么胆颤心惊 十几粒黄豆硌疼了布鞋上的雨 雨水煮熟的一颗颗血泡,仿佛 一把腐烂的种子,播进了全家人饥饿的皱褶里。 一九六一年的夏天,实在是太难熬了 在我四岁幼小的心灵里,也过早地记下 黄豆粒般大小微弱的灯火,以及 父亲布鞋上,一滴难以下咽的雨 ●瞬间
完全楔进了黑暗。与我擦肩而过的 父亲。一柄疾走的剑 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束远去的无言。仅仅一步 这让我,难以回眸父亲的行踪
一条路的话语,或许 在鞘上谈论深入
●歇伏的村庄
青草的声音弯曲 下来。大蒲扇 从村东到村西溜达。偶尔 几声喷嚏在空调的屋子打盹 头伏的饺子,小而坚定 所有的热气,歇息 歇伏的村庄在树荫下 看一群蚂蚁倒腾着树荫 人们从没有近距离感受 一种好心情的长途贩运 是如此,悄无声息
●胡须
秋野,笑着 一张成熟的脸 父亲将自己的喜悦 一圈儿圈儿剃去 只留一撮儿 青春的胡须 扔下我,又站成一株玉米
叶子和蝉鸣将飞走 一只晚熟的黄蚂蚱 轻轻一蹦 它的胡子比我要坚硬 根根如刀 慢慢修剪着 秋天的嘴唇
●剃头老人
剃头挑子在小满那天换了一下肩 冷的一头儿,伸进了麦地 刀具滚动一个人的头顶 正是阴影最浓密的时候 老剃头匠眼神儿不济 错把一只惊飞的布谷 看作那人后脖颈上 一只长着的黑痦 过了半月。又一次换肩 热的一头儿,支在了村口 小火炉搭在三块石头上 正是芒种时节,人群来来往往 这回他看那颗黑痦真真切切 是一粒长着羽毛的种子 在扁担上栖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