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一匹奔跑的马肯定是谁在人间的影子  那个人
正在空气里缓缓飞翔  所以马的肌肉动人
丝丝缕缕  和鬃毛一起  风尘的中心 
丰满且坚韧  生命纤细的旗帜
奔马的小腿  蹄子  蓬勃的强度和力
不断地骚扰欣赏它的人
我曾看见一只闲置的马鞍无端地跳跃
它抖落尘土  像从肩上甩下被遗忘的外衣
这时我听见马在高喊  跑呵跑呵 
马鞍应和着  马的每一根鬃毛也应和着
-----我们跑呵   大地开始飞奔了
生命和肌体是失眠的  谁的欲望活下来 
为了提醒我们  不断用力地 
踢响地上的石子

《现在的河流追赶刚才的河流》

现在的河流追赶刚才的河流  绿色的火把
照耀欲奔的水草  复制的鱼和石的骸骨
被它们的锐利划伤  缓缓地  发出哗哗的鸣叫
现在的河流比刚才的河流还要低 
我站到岸上  看到它满脸的苍茫
隐匿着悲哀阔大的身影
这悲哀是我认识的  软肢体
暗灰色的长发  我看到它又点起篝火 
跳动粘稠的章鱼舞

《一个回忆》

那些年轻人缓慢地燃烧  旧钟的玻璃罩里
可以看清他们初生的胡须  或者她们
响应潮汐的腮红  看清已腐烂如泥的花裙
他们一遍遍在火中经过  瓷瓶被击碎
我在低洼处看到他们  大地低洼的烟斗
填充我  喷出血色的烟雾
那些年轻人在燃烧中开始奔跑
身体的某一处有花朵开放
牺牲的火焰映亮回忆的秒针
时光一直醒着  坐着清点
旧钟里嘀答的雨水 

《天堂来信》

你要向东再走三百里 然后折身向西
要和大漠一起陷落 抵达灼热江湖
长全骨殖  放射神秘的光
每天宁静地饮下一勺冰凉的旭日
但现在你要在日子里寻仇
扒开汉字的草莽 和匿名的高手过招
敲掉它们 或让它们敲掉你的牙齿
为你曾背井离乡的空洞赎罪
你要食清水 穿素衫 一尘不染
当你开始赞美污浊与洁净的坚贞不渝
时光的菊花里千手挥舞 一颗露珠
静静地等你叩门

《爱》

他们的爱在她离去时真正开始  他已失去
她的乳房  长发和美丽的腰肢
楼檐生长出一只又一只黑鸽子  当她的笑向上飘
飘成一场电影  能看到光中的那缕烟 
消逝时  落下洁白的灰
他说  我依然爱你  这话飞到石碑上
他听到石碑里  有涌动的流水

《平安夜》

今晚  绞刑架捕捉火鸡  伊拉克平安
巴黎的地铁不再浪漫  没有人在大火中奔逃
今晚  非洲那个遍体蝇虫饥饿的孩子
在欢笑  他从一个垃圾桶里  捡到了一只硕大的梨核
阿富汗的赛伊姆  婚礼上误食了塔利班的流弹
还有我不愿说出的城市  酒吧里走出的女孩
被抢劫  失去了攥紧钱包的右手
她在疼痛中看到街对面走过萨达姆。侯赛因
戴着红帽子  刮着丛林般的胡须
温柔地抛给她一个媚眼
今夜平安

《向日葵》

某日  我在城市的中心种下向日葵
让它朝绽晚敛  高大或矮小  燃烧或并不燃烧
让它清晨吐出籽粒  群蜂飞舞  夜晚回收
存蓄四处采集的欢颜和阴影上未干的泪痕
我还可以唤来一个画家  面对花朵割耳
把它埋进土里  谛听神秘的声音
我要在今夜走入北京三里屯的酒吧
手捧向日葵  寻找吐谷浑  巴丹吉林的月光
把兑酒师惊坐在花砖地上
然后笑着问他  如果喝多了
我们昏睡的头颅应该朝向何方

《旧时光》

他已出门远去  身体仍端坐椅上
借着下午的日光  赏玩昔日的瓷瓶
一片白色的雾霭飘荡  和瓷瓶一起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