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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名典】 大拜年 (一)

2021-02-08 10:30:55 作者:诗人名典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本期诗人】吴少东 欧阳江河 李浔 丘树宏 华尔 刘川 浮冰 黄明山 松常 其然 可伊 潇潇 安琪 严百河 柏桦 孙明亮 十品 唐明 (排名不分先后)

 

吴少东:首日的暮晚

     

夕光被人群挤散,我从闹市归来

河边的木椅空置着,红漆斑驳。

我坐一端,空出另一端

 

并不期待突然的出现者与我

同坐一起。我只想空着。

像我空着的这许多年

 

斜坡后沿河路传来汽车轰鸣

像这新年第一日的背景。

我明白这尘世的辽阔。

而此时,鸟鸣急切

暮云像解冻的冰面。我沉湎

这隐喻的瞬间

 

槐树叶子已落干净了

轻细的枝条得以指向高空。

水流迟缓,不在意两岸。

身无牵挂的时光多好啊!

钟声与夜色忽来,

我起身走向家园

 

欧阳江河:歌剧

 

在天上的歌剧院落座

与各种叫法的鸟待在一起

耳朵被婴儿脸的春风吹挂在枝头

 

一百万张椅子从大地抛上星空

一百万人听到了天使的合唱队

而我听到了歌剧本身的寂静

 

一种多么奇异的寂静无声——

歌剧在每个人的身上竖起耳朵

却不去倾听女人的心

 

对于心碎的女人我不是没有准备

合唱队就在身旁

我却听到远处一只游魂的小号

 

在不朽者的行列中我已倦於歌唱

难以挥别的美永续不绝

从嗓子里的水晶流出了沥青

 

我听到星空的耳语

从春天的无词歌冒出头来

百鸟之王在掌声中站起

 

但是远远在倾听的并非都有耳朵

众人的耳朵被捂住

捂不住的被扔掉

 

神把紧紧捂住的耳朵

遗留在空无一人的歌剧院

嗓子从舞台进入播音系统

 

有人把耳朵从大地捡了回来

又把春天的狂喜递给下一代

——欢迎来到一百年后的废墟

 

1994.03

 

李浔:春台

 

你看到的树都有了新叶

它们更像你从没出现过的一个手势

是的,都比较新鲜

都是后来才会出现的,春台上的供品。

 

春在没有教养前,都会自言自语

都在缓慢地要求遥远的人回来

是的,回归春的人肯定没有大路

你看,有情的路都弯曲,也许还需摆渡。

 

春当然是没有方向,像萨福的诗句

在希腊或在湖州都像金银花

都能移情,也能清凉解毒

但它一直有着野生的本能的气息。

 

你可以从古至今,清点所有的春

多少年了,春与人都有一张相同的睑

都知道不能漂亮过头,不能赞美过头

春也是红颜薄命,言多必失。

 

是的,你所看到的是

被圈养的风景,被驯化的花

是的,不管事的人都想让野生的想象

摆上春台,烧香、祭祖。

 

丘树宏立春

         

【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是谁

在万物的心灵

埋下一颗

能量的种子

 

魑魅魍魉

正在逃遁

日月星辰

光而不语

 

我分明听见

天地的深处

新生命

在轰轰喧响

 

2021.02.03(立春日)

 

华尔:新 年

 

所有的青禾,都生于土地

正如所有的雨水,都是海的孩子

我打开时光的窗口、遥望

炊烟升起的老屋

吱嘎吱嘎,开门、关门的声响

三百六十五个昼夜

是母亲在喃喃自语

 

院子里那棵桃树吐出的新芽

正是离乡的人刚刚到家

 

 2021.01.08

 

刘川:拍蚊 

 

在房间里

杀蚊成瘾

一掌掌拍下去

掌掌见血

其实,我心里明白

满屋子、满大厦

没有外人

个个都是

同事、亲戚和朋友

但为什么

看见这些

熟人的血

分外过瘾

 

 浮冰:岁月

 

岁月,还是去了

像暴风雪后的晴空

看不出一丝挣扎的痕迹

 

仍喜欢在雪中,堆砌

已融化成伤疤的往事

只是风不再刺痛

 

春红殷切的托付,终会

变作残冬无言的退缩

四处躲闪的眼神,悄悄

摩挲着孤傲的地平线

 

有了咸腥的吐纳

才会有天堂的慰籍

……

 

沿着熟悉的寒冷走回荒野

猛然,又见花开

 

黄明山:冬春之交的牵挂

 

我看见天空下交织的牵扯与悬挂

囧途中的藤与蔓

果与核

电线、电话线、网线以及无线之线

设置越来越多的重逢与离别

泪泉与眺望

在这冬春之交

我看见冬春的肋骨像春风的流苏

这么多的牵与挂

梦寐与空洞

看得见与看不见

绳子、钩子以及锥心的锥子

曦晖或者夕照里的经纬与纵横

解也解不开的

牵动与挂念

 

 松常:年味-回家

 

 年味,从来都是发自肺腑的

一年挨着一年

从不缺席

 

背井离乡的人,积攒了一年的情绪

终于被烟花唤醒

思念,泪水,委屈,欢乐…

喷涌而出

 

今夜,最亮的启明星

早已挂在夜空

明亮的眼神里,奔涌着

不可阻挡的潮水——

回家,回家!

 

     2021 . 02 . 03  坤

 

其然立春,一切都从一场梦开始

         

 悉悉窣窣的细小声音

不知道是从地下突起

还是在身畔的跌落

阳光,枯叶,新雨

从今夜开始,都有

一种热血拱动的感觉

裏紧的身子,开始松绑

按抑的情勢,开始滾动

时间剪断的起跑线

全是跃跃欲试的心跳

在太阳敞开的怀抱里

有上千的理由

有上万的诱惑,一切

也许都从一场梦开始

 

可伊立春

 

隆冬的尽头

天意 人心 大地

一样的转圜,萌动

 

一条长长的冰河

经受如何入骨的天寒地冻

才生就一副冰硬难融的铠甲

仿若在一片芒荒冷冽的白色死寂里

积攒下所有带着体温的泪水

封冻自己,封冻半个世纪

 

斗转星移,北回归线处

万物缓缓苏醒,呼吸阳光

绿色的足音正从大地深处隐隐

上升,加速,冲刺

它要去催促摇晃一切

在冰河岸边,撼动出一条裂缝

 

2021.02.01

 

潇潇对灵魂说……

 

 你要以十万倍的速度快乐

把陈年累月的妄想枷锁

从脖子上取下来,扔掉

 

当你从炼狱的窗口睁开眼睛

一次深呼吸,摸一摸自己的血脉

在灵魂深处最细微最真实的波动

 

有多少杂音来自你假想的敌人

有多少梗塞来自你的血亲

有多少坏死来自你阴暗的部分

 

你不能让一切都成为可能

你只有一副肉身,一颗被逆风吹散的心

在苦难的封底,写上幸福

 

让生活中那些重负不够致命

纯粹为自己活一次

最短60秒,最长下半辈子

 

 2009年3月13日晨

 

 安琪 昌耀诗歌馆

 

 从孔庙中辟出一小方庭院仿佛

寄居在孔子家中的你,昌耀。

 

白色大理石半身塑像的你

脖子上裹得鼓鼓的哈达,白色的哈达

色的哈达,你目视前方,让我想到

 

前方灶头,有你的黄铜茶炊

 

初秋的丹噶尔,来往着不多的游人

拱海门下,已无王公头人祭拜西海

古街两旁的店铺,首饰、手链颓然卧于

案上,并无高亢的店主吆喝,一切寂静

 

寂静。孔庙和寄居孔庙的昌耀诗歌馆

寂静。双手合拱立于大成殿前的孔子

寂静。额头光洁、脸容严峻的老昌耀

 

寂静。只有古树热闹,枝叶茂盛的古树

结满了密密簇拥的果子,果子名 “看瓜”

我们仰首望树,感慨果子如此繁茂

与昌耀诗歌馆的寂静恰成反衬

 

我们不远千里,来此寂静丹噶尔城

来此寂静孔庙,来此寂静昌耀诗歌馆,无非是

围坐于昌耀塑像下,合影,默祷

 

再作鸟兽散……昌耀。

 

 2020.09.30

 

严百河剩余价值

 

 维吉尔的梦是田园牧歌

杜甫的梦是几斤牛肉。1749年

瑞典旅行家卡尔姆去北美殖民地

看到当地牲畜一代代在退化

他注意到,这并非畜种的原因

而是饲料欠丰,营养不及

肠胃反噬己身,肌体消瘦

骨骼变细,毛发失去光泽,视野局促

瞳孔里除了饥饿,一无所有

心灵里除了贪婪,一无所有

人性里除了冷漠,一无所有

生存即目的。底线?

山顶还有根天线呢!

有些话适合饱食后躺在凉椅上说

有些话适合在恋爱中说

有些话仅仅适合在梦中说

蜜蜂的剩余部分是蜂蜜

如同鸽子的剩余部分是鸽蛋

鸽蛋的剩余部分是鸽崽

鸽崽的剩余部分是城市半边天空

夕晖里,那飞翔的弧形阵势

美啊,神的构思恢宏的运笔

  

柏桦兄弟之间

 

 他的男友是个矮个、相当肥胖、四十岁的男人。

——纳博科夫

 

谢尔盖,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有什么

好说的呢?“我是个受到宠爱的孩子,

你是这种宠爱的见证人。”成长好难……

这我知道,无论幸福与不幸。是的,

我们长大后几乎从不见面;是的,

广阔的生活里,你的忧伤发出了光辉——

 

你爱上了一个男子。“我爱他胜过爱

我的生命。”这是你说的,这我知道

多么令人恐惧,多难,但我不得不为

你祈祷!就像雨哪有错,它不得不下……

生活我的姐妹。像某诗人说的那样吗?

但我更乐意对你说:生活我的兄弟。

 

注释一:“他的男友是个矮个、相当肥胖、四十岁的男人。”见纳博科夫:《致薇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205页。“他的男友”指纳博科夫的弟弟谢尔盖的同性恋男友。
注释二:谢尔盖(Sergey Nabokov,1900-1945)纳博科夫的弟弟,比纳博科夫小一岁。
注释三:“我是个受到宠爱的孩子,你是这种宠爱的见证人。”见纳博科夫:《致薇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103页。 

2017.09.12凌晨

 

 孙明亮:剪一树新绿

 

用什么去装扮

我的新娘

我从南方归来

那里有诗歌青草

 

还有海螺歌声

带上筐子剪刀

让天空跟在身后

只需新娘一句开心

 

风是开心果

雨是润滑剂

时间是伏笔

送来的就是一树新绿

 

 十品依然相信这个春天

 

因为推开窗户  花开了

因为花开了  亲人就回来了

因为不期而遇  因为走走停停

因为一群不甘心的逆行者

不放弃最后的希望

我们把这个春天狠狠地遗忘

 

谁说我们没有速度

谁说我们不喜群居

告诉那些热爱生活的人

我们  还有喜欢我们

又羞于开口

在远处久久注视我们的人

 

当决心与死神决斗的时候

春天说不来了  留给不屈的九头鸟

一把寒光毕露的刀子

还有一份遗书  一张遗像

背对着红红的落日

呈现出红红的眼睛

 

或者残冬的勇气不足

一个团结而不畏惧的民族

喊出了“与子同裳”的承诺

一个为孩子和老人

不惜双膝跪下  送上船

送上岸的沉默者

 

是的  我们的泪水流在天亮之前的

黎明  我们的双手不能在

春天握到一起  而我

依然相信这个春天  相信

阳光会温暖大地  樱花和绿叶

会坚强地露出笑脸

2020.3.23.

 

唐明 一幅旧画

 

一幅笠翁蓑衣钓趣图

盈雪带韵,今夜

我手握一支犀利如矛的笔

在纸上临案作画

绣出根的意义

河汹涌澎湃的流向

一些岩石

在峰峦下轰响怂恿泥浆涂抹

 

让涤洗春潮滚滚红尘和喧嚣

攀附于天涯

不可言状的月光璀璨夺目

而来自土地的魍魉魑魅

 

则蛊惑蛰伏碎片化时代的蝼蚁

虫豸以及种种

发自春声的消息迅忽

抵达。将一支画笔

如虛烛般点亮

我的十指同时被点亮

 

璀灿生辉的石头发出深呼

火火火。它们恍恍惚惚

在河流的舌尖上筑起一座城

一群给冬天送葬的人

 

锣鼓喧天敲敲打打吹着响器

“萧鼓追随春社近……”

 

恕我直言:地火在地上运行!

疾风劲草在蔓延

给予画幅中的漫步者

浓淡干湿焦般的使命感

 

墨韵丛生。我们逐渐趋从于

大地林林总总的强势

呼啸的雨与云蒸霞蔚的负罪感

审判。救赎。宣召

辞不达意的痼疾

不法控制疫情在一个地球肆虐

 

总之。面对这画卷尺幅

我不敢匆然命笔

来自春潮涌动的漩流

在上升而天堂下降

 

姊妹的田垄麦子刚刚泛青

贴于地面飞翔的火

蚊叮蝇嘤,嗡嗡作响

 

蝴蝶身背花篓在画中采蜜

兀突瘦骨嶙峋的冰

如凌迅。波澜壮阔

这些沿穹隆下垂的祈使句

 

在突破犹如千里跃进的大军

将砚底濡染之墨。分成五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