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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腔柔情压住了深居的石头

2021-01-01 09:51:49 作者:董进奎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董进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荣获第五届《中国作家》郭沫若诗歌奖,《中国诗歌网》年度十大好诗,《延河》杂志年度最受读者欢迎诗歌奖,《大河》诗歌双年度诗歌奖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上海文学》、《延河》、《青年文学》、《诗刊》、《星星》、《绿风》、《江南诗》、《诗歌月刊》、《中国艺术报》、《诗选刊》、《作家文摘》等上百家省市、国家级刊物及多种诗选,出版诗集《看见一枚古韵的彩陶》等。

 
练习书法
 
练习很久了,也没有把字写好
总是腕上无力,隐忍的软弱
 
不能操纵一截竹子的行走
不能把控细柔的毛发
我的字迹蹩脚如同陷于暗藏几关的夹子
夜空,常听到羊咩与黄鼠狼的尖呼
 
也许,当有人提着我的躯体
用我的毛发书写
辗转折笔,再不能藏锋于胸
也许人生往往在黑色的逆行里生动
 
传闻有一种绝笔是挑起笔峰,宰人于艺术
我拘泥于行楷,不敢正视肆意的狂草
 
钟表的微笑
 
把虚空的时间绑定在一根游丝上
命,日夜地挣扎、嘀嗒
呈现一滴露珠踩在草尖跳跃的风险
 
看透了钟表被拆解、组装的过程
部件七零八落,像是身体里的游戏
上发条加压,服下兴奋剂
 
我家,那尊不能修复的座钟
偶尔被大风触动时,才想起稍许地摇摆
父亲靠在轮椅上卡住了时间,静谧地
 
微笑是直面繁杂世界最好的
最无风险的钟声,无需细致入微地定调
时间在空间之外悠闲,淡然入神
 
口琴
 
把一肚子混装的气体压制在口腔
风爬上几个台阶,跳过几个台阶
又跌下几个台阶,氛围提高到炊烟飘渺的高度
 
沿着回家的路,踩踏着地丁、蒺藜
推演出村庄、灶台、距离
推演出一根银丝绑定的一场雪
 
被母亲蹲坏的那道门坎
那么地像一叶搁置的簧片
每日每夜无声地喊,欲把我的小名喊成春天
 
怎么想母亲怎么像那头道遮挡寒潮的风门
呼喊的、破损的声音接送我二里
错乱的弹跳温存在舌尖上,含一勺拌蜜的和音下咽
 
一场柔情压住了深居的石头
         ——游长江小三峡
 
树木、草芥竞相攀援
把棺材托付到高处,偏离人世
灵魂至于空,站在高处回眸
山河秀丽,而断壁垂悬
 
我背负着悬棺行走、谋生
常赌于狭窄之处
始终纠缠于水而无事
缘在一场柔情压住了深居的石头
 
瓶子
 
沐浴了一场火
被一口气鼓动,光华如玉
装水、盛酒或药甚至毒
被捏着喉咙招摇
 
偶尔,一种亲密
两个嘴唇却发出同一声嘶鸣
击穿夜,一切都很惊悚
犹如猛牛临床一刀
 
被抛弃,终归破碎才锋利示人
如果,我被硬性撞倒
支离中我是否该抽出骨头砥砺成剑
收回一生的被动
 
沙语
 
风大,将人生抬往高处,坐拥山头
腋下的丘包簇拥,臂膀努力地生出羽毛
温暖凉薄的大地,那孵化的一片绿色
带有老人累日熬年的锈迹
 
当沙穿过蓝玻璃漏出时间的原模样
天空也手足无措,已把大地擦伤
塞罕坝,用一颗树的青春捂住了时间的嘴
沙漏只是岁月的小把戏
被林子洗刷干净的那粒,透亮地住进谷地
 
鱼溺亡在水里
 
一条大鱼需要炸弹钩
才能上岸
两种欲望抽出一丝线
试探深浅
几根嫩绿的稻草
诱惑单纯的鱼
线断,挣扎的颤栗要居喉咙
倒叉的钢钩切割着呼吸
吞吐磨的锋利
鱼溺亡在水里
时时把自己沉入水中泅渡
幻化落难的鱼
深夜,面对苍茫
掏出自己,练几句秦腔
吐出雪亮的炸弹钩
引,那条鱼跃出水面
惺惺相惜
 
迷失.都市
 
始终把自己寄存在匣子里
或修一条退路通向另一个匣子
高速轮转
月亮越爬越边缘
咬碎牙
看惯高耸的深渊
赶夜,有几声菜农的叫卖
被城管打包
也塞进了匣子
捎带尥蹶子的驴叫
挥袖之间
掐断了城市单薄的呼吸
 
套娃

善于寄养一个又一个自己
最小最后的空间埋下石心的人
不愿逃脱同样的圈套
自己设定的局,不能和自己相识
 
把歌声捆牢向内、向暗处呼吸
如若谋面,只有拆解
或被孙子重重摔在人世之外
一尊不能再玩、玩不转的摆件
 
扎一个人的篱笆
 
喜欢栅栏,曲曲腰肢挂满丝线
铁定制的绳扣,尖锐,如蝶
钢的光芒藏于中年的虚锈
 
我喜欢带刺的睫毛守护瞳仁
笑的深度,微寒清澈
蓄有旋涡,含伺机而动的牵引
 
扎一个人的篱笆
让春风和春天分离
斑驳的呼唤缀满柴扉
 
沙遇上水
 
沙陷于水
一步步推进,俯身低处
低碳的命,缺氧地呼吸
 
潮头涌动
拥有深度谦逊的风景
我隐于人流,不许水陷于沙
 
如果沙占据高处
我将冷漠沦为荒芜
 
山外山

整座山承载一朵花
流泻荒芜
恰好地删减
转坡处,一滩深秋的草
按着初冬的火
一朵花的江山
风里寻戏
 
生活
 
一堵墙找到一幅画,灿烂、和谐
迎面不仅是粉刷的白
我知道钉子是它们不可缺失的媒人
抓住尖锐是唯有的依靠
突破,用缺口守住完美
 
香从厨房出来,微辣
带有锅的强硬、疼痛,火候正好
当花朵盛开,桌布包裹次第的幸福
锅还在火上,味道穿墙                    
多出的煎熬是我今生的必要
 
太湖石
 
我喜欢这些善于把自己掏空的石头
我喜欢这些善于把太湖石做风景的人
 
认它们为智者、为知者
从空洞里穿过七窍空灵,接近没有影子被捕捉
 
嘉峪关
 
背靠着一堵墙,脊梁挺直
黄土、砂石入髓,紧要的关口
我是她残缺的部分,堵住西北风堵住狼烟
额头刻下崛起的碑文
 
抑或我是那扇撞击、颠簸不破的门
抑或我是被围困、被淹没,被夕阳拦在怀里
一根脐带牵出的、需要啼鸣的路
城楼高处几抹弧线勾翘,挑起数瓦凹凸的青霜
 
月牙泉
 
成熟的女人累了,想飞天
 
放下腰刀,几曲弧线卧姿丰腴妖娆
淡抹叶眉,隐于凡世一只摄魂的眼
 
警惕驼铃里的瓷器、丝锦
江湖上,做一次响沙中的贼
 
不能自拔是陷在澄澈里的人
 
七彩丹霞
 
贫瘠压抑不住渴望
彩虹被收拢,被堆积成山
遗落的补天的石头,补住了寡淡荒凉的心
 
生活的重量被缤纷释然
这些锦绣最似母亲熬夜织就的披肩
下拖部分,正好捂住易伤寒的肺
 
野营
 
风总是在夜里走穴,带着磨盘
黄色的颗粒是西北养血的杂粮、主食
一堆堆细米裹着清醒的砺石、骆驼刺下咽
匆匆地生活,一场赶往下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