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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荐读|齐凤艳读周庆荣散文诗《档案里的铁匠》

《看见红铁》

2021-07-08 作者:齐凤艳 周庆荣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读到“多年以后的今夜,我打开尘封的记忆,饮尽一壶烈酒”和这首诗的最后几句,我在想,人淡如菊好还是像一壶烈酒好。
齐凤艳简介

齐凤艳,辽宁康平人。英语语言文学硕士。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大连市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诗系国际双语出版工程”和“中华千童诗工程”首席翻译,《中国汉诗》首席翻译。《国际诗歌翻译》客座总编。奥杯赛诗育中心副主任。获得2018年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2019年西部散文学会评论奖。著有诗集《齐凤艳诗选》,出版了几部翻译诗集。


  铁匠的档案。展开,或者不展开,都有烈焰,都有滚烫的红铁,都有“咚咚”的敲击声。是的,总有“一块烧红的铁等待被敲击”。敲击,是锤炼,是锻打,铁有一颗成长的心:所以它等待。这铁是有追求的铁,周庆荣在毫无违和感地赋予事物以属人的德性。“等待”,一个静态的词语里,红彤彤的愿望在跳动。
  敲击声,是红铁与铁锤,或者说,与铁匠的撞击、摩擦和对话。那是撞击中,渴望自我锻造一方和施与锻造一方同时发出的“咚咚咚”声,两者之间是有一致的取向的,并且这个取向是向上的,都在追求和完成着自己的价值。两厢都处于一种火热的氛围里,力的贲张在铁的金属质地和铁匠的身体中,而这火热的氛围和力的贲张在周庆荣描写劳动者“臂膀的肌肉如老树躯干上沧桑的瘤”时,语言产生了一种即视感,一个硬朗的青铜雕塑作品出现在我面前,而它的背景是火,或者它在火中。
  周庆荣为铁匠和成器之铁(镰刀、犁、斧)塑像,但是他必须仍然要给铁屑一笔描摹(这是周庆荣一贯的周到吧,周到是有温度的),那是颇有意味的描摹:那些铁屑在未冷却时,“好像红铁滚烫而多余的语言”,并且周庆荣有这样的诗句:“被忽略的碎屑正在变成一种力量”(《老龙吟》)。
  昌耀说“历史的长途/正是如此多情地/留下了先行者的雕塑”。多情的是人,并且当这个人有朴素的历史观时,劳动者和劳动一定会被他讴歌。我想这也是周庆荣写这首诗的一个内在因素。
  
  红铁变镰,田野上必有麦子和稻谷,它们从自身的成长中走出,走进粮仓。
  红铁成犁,种子将撒在犁沟。土地上的事物一茬又一茬,它们生生不息。
  红铁为斧,世间冥顽不化的存在应该被砍伐。
  铁匠用锤子敲呀敲呀,红铁变成锤子下面另一把锤子。一些锁链就要被砸碎。
  
  劳动,总是包含价值实现、奋斗目标、安居康泰、自由乐土等内容。而现实生活中劳动者却又时常被遗忘,被忽略,甚至被蔑视。那么,在“劳动最光荣”越来越有成为一种口号的时候,这首诗的现实关怀之意义是不言自明的。周庆荣在《我们》中写道:“我们劳动,证明我们还活着”,“我们活着,不能用一种劳动去否定另一种劳动”。
  在生产力发展的进程中,铁匠这一劳动者已经越来越远离视线了,但是打铁中的那种精神不能远离,或者说,优秀的传统即美德要对当下有影响。这应该是我作为一个读者能够见识到的这首诗从具体到一般的延宕。这也是周庆荣对现实的另一种关怀。美德的内涵是丰富的,包括这首诗中体现的坚强的意志、不懈的追求、劳动本身等,它们是支撑一个人或一个民族自身精神脊梁的营养源头。它们的某种绵延不绝的存在,构成了一种拥有巨大力量的传统。离开了它们的存在,人类将是浅薄而无所依的。哈贝马斯认为:传统断裂是社会系统崩溃的一个标志。
  “多年以后,铁匠的意义只能在档案中寻找。”去寻找很重要,也非常需要。回溯与发掘和再造从不矛盾。红铁与铁匠是“精神志”与“实践志”的象征和具体表现合一。这不是周庆荣第一次写到铁匠或者铁匠铺,记忆每打开一次,档案上的灰尘就会去掉一层,红铁和铁匠真的在酣眠中吗?对于有的人,他们永远醒着,红光熠熠,照彻眼眸、脸膛和胸襟。
  读到“多年以后的今夜,我打开尘封的记忆,饮尽一壶烈酒”和这首诗的最后几句,我在想,人淡如菊好还是像一壶烈酒好。并且巧合的是,我昨天在朋友圈读到周庆荣的这首新作《档案里的铁匠》,今天早上读到昌耀的《烘烤》。我感到“烘烤啊,烘烤啊,永怀的内热如同地火”这行诗特别适合周庆荣。我思忖他是内热如同地火的那一个人,并且他时时在自省和锤炼。在《让山谷的阳光烤我》中,“阳光烤我呀”的吁求一呼三叠,这包含着对“阳光”的美德的认同,也包含着“接受阳光的‘烤’”是修身之必须。
  所以,红铁在他体内,他是自己的发现者,并且不止于此。红铁在他体内,他必然去回忆和追溯红铁。红铁在他体内,一块男人的骨头在燃烧。红铁在他体内,他若流泪,必是火星,炙热,闪光。
 
周庆荣简介
 

周庆荣,笔名老风。1963年出生于苏北响水。1981年就读于苏州大学外文系,1985年起在连云港一家高校任教8年。1993年考入北京大学国政系国际文化交流专业,在北京工作至今。1984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的散文诗集有《爱是一棵月亮树》(1990)、《飞不走的蝴蝶》(1992)、《爱是一棵月亮树》(合集,2000)、《风景般的岁月》(2004)、《周庆荣散文诗选》(2006)、《我们》(中英文典藏版,2010)、《有理想的人》(2011)、《预言》(2014)、《有远方的人》(2014)、《有温度的人》(2017)。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我们-北土城散文诗群”主要发起人,《大诗歌》主编、《星星·散文诗》名誉主编、《诗潮》编委、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湖州师范学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研究员。曾获2014年度《诗潮》诗歌金奖、2015年《芳草》第四届汉语诗歌双年奖、2016年《星星》第二届散文诗大奖、第二届刘章诗歌奖、第七届中国“冰心散文奖”和2019两岸诗会桂冠诗人奖等。


档案里的铁匠

作者:周庆荣
 
铁锤和铁砧之间,一块烧红的铁等待着被敲击。
“咚咚咚”,再“咚咚咚”,火星溅到铁匠的帆布护兜上,好像红铁滚烫而多余的语言,每一个铁匠铺的地上,都布满了形状各异的铁屑。
铁锤继续。
红铁终于无话可说。
想知道铁匠的意志?
先看他的手掌,厚茧密布。天啊,他臂膀的肌肉如老树躯干上沧桑的瘤。这魅力四射的强大之美,劳动者将为红铁塑型。
红铁变镰,田野上必有麦子和稻谷,它们从自身的成长中走出,走进粮仓。
红铁成犁,种子将撒在犁沟。土地上的事物一茬又一茬,它们生生不息。
红铁为斧,世间冥顽不化的存在应该被砍伐。
铁匠用锤子敲呀敲呀,红铁变成锤子下面另一把锤子。一些锁链就要被砸碎。
多年以后,铁匠的意义只能在档案中寻找。
多年以后的今夜,我打开尘封的记忆,饮尽一壶烈酒。
双目如火,红铁依然在我的体内?
我是自己的发现者?
当我突然缅怀已经逝去数年的铁匠,每一滴泪水都是一粒火星。
 
2021年7月7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