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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诗?童心就是诗

2017-09-11 作者:张舒婷 | 来源:新京报 | 阅读:
诗人树才常年写诗,与外界对诗人孤离自放的刻板印象不同,他一直与周围孩子保持融洽的关系,他直言体内也有一位孩子不曾长大。但这层亲密的关系,也总使他反思自己,因为这些孩子有些时候,写出的诗比他的作品更接近于诗的本质。

 在现如今的成人社会中,诗歌往往被束之高阁,常有远敬而无近情,而在孩子眼中,诗却是触手可及的存在。孩子与诗,两样都浑然天真,他们的相遇,令人心生纯净的爱意,是无法拒绝的美好。你相信孩子能脱口成诗吗?

诗人树才笃信不疑,他认为“童心即诗”,每一孩子即是小小诗人,才华无高低之分。纯粹而舒然的个性,是他珍视的特质。为此他写作了《给孩子的12堂诗歌课》,期望给孩子以引导与鼓励。

近日,书评君采访了树才,在“民谣与诗”风靡于世时,重新谈谈“孩子与诗”。

 

分享会上,树才给孩子们出了一道成人眼中的难题:以“昨天”为题写一首诗。

“昨天”貌似难以捕捉,诗又是不同寻常的表达,可对于这一题目,孩子们也未多问,手拿一支笔,就开始写。短短十分钟内,他们便都完成了自己的诗,很令在场的大人们惊喜。对许多人而言,“昨天”仅仅区别于“今天”和“明天”,实在想不到“昨天”在孩子眼中,会有如此多的形态。

6岁半的男孩杨鸿煊说:“昨天,它走的好累。”

6岁的女孩悠悠说:“昨天已经变成一道光,再也看不到了。”

9岁的女孩胡梦蕊说:“昨天它孤孤单单,乱七八糟的。”

8岁的女孩郭悠游说:“昨天从窗边走过,我想追上他,但是却永远追不上,昨天追不上,我一定要追上今天,因为如果追不上今天,等到下一天,他就变成昨天了。”

这些诗简单、真挚,也让人感到些许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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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书坊与小众书坊联合举办的“孩子与诗:童年最美好的相遇”新书分享及现场诗歌课活动


 

童心即诗,思无邪

 

诗人树才常年写诗,与外界对诗人孤离自放的刻板印象不同,他一直与周围孩子保持融洽的关系,他直言体内也有一位孩子不曾长大。但这层亲密的关系,也总使他反思自己,因为这些孩子有些时候,写出的诗比他的作品更接近于诗的本质。换言之,孩子们写得更为单纯、自然,轻易地便超越了他返璞归真的努力。微微挫败之余,更使他眼前一亮,或许童心即诗,只是缺乏发现的眼睛?或许教育涂饰太厚,反而掩盖了孩子们本真的性情?

恰逢友人开设儿童艺术班,想请他来教诗。初始时,树才也疑惑不定,诗歌可以作为课程吗?它不像美术课可以量化效果,画画的技术是可视并可培育的。而诗却是无形的,它超越知识,甚至不在艺术的范畴。作为诗人,他是诗歌的创造者,而作为讲师,他变为诗歌的传递者,面对这一变化他要如何自处呢?几次实践下来,他发现自己变得谦虚,因为他意识到,为孩子们讲授诗歌课这件事,无关多闻,无关炫技,重点在耐心与聆听。

他就像一个谆谆的引领者,鼓励孩子们留意万事万物在自己心内的反映,诗心就如源泉一般,浅匿在日常的言语背后,稍受激励,便会源源不断地冒将出来,水流一样清澈,使听者心房明亮。所以树才对自己诗歌课的定位,不是让孩子学习写诗,而是让孩子开始写诗。他觉得,写诗不需要时间,不比其他课业是童年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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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树才

 

那么写诗对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树才发现,在孩子幼时,因他们还未掌握足够数量的汉字,诗歌能够让他们更加熟练地使用汉语,并以此开启内心的想象力。因为我们实际上在客观世界之内,共同生存在一个语言共同体中,如树才所言:“语言里面最宝贵的,就是诗歌的内涵。”诗歌越过概念与经验,以直觉通达世界,所谓的修辞比喻,只是让这一途径变化得更为美感。

 

诗歌,还是使生命富于深刻的一种记忆方式,对孩子们同理。写诗时,孩子体会的是对全世界的爱。树才认为,写诗让孩子们在生命中留下痕迹,等到他们长大成人后回看从前的诗篇,彼时写下的句子仍能使他们回忆起当时稍纵即逝的感触,意义不同。如果以后需要频繁接触机械、空洞的语言,如果一路需在应试教育中奔赴,如果要面对上大学后失去目标的不连贯性,树才希望,诗能成为孩子们发现并保护自己的一种成长方式。

 

以心为笔,诗无限

 

树才讲诗,也会从李白杜甫讲起,和小朋友们聊到小林一茶、阿多尼斯和波德莱尔,他也会讲到保罗·策兰的死亡意象,家长觉得疯狂,而树才认为正常。因为他完全信任孩子,信任他们敏感而不受限制的语言,写“死亡”于孩子而言,是不费心且不痛苦的,他们凭直觉,凭粗疏的印象,却令人意外地接近真相。

 

虽然树才分享他欣赏的古今诗歌,但目的止于引导,而不同于语文教材中的范文,他十分排斥所谓的规格模板,诗歌中若出现套路、旋律,便不再纯粹,只是应试的工具而已。面对语文教育对诗歌的冲击,树才深感可惜,若授课的老师本身不了解诗,那么盲目的引导则会让孩子与写诗的兴趣失之交臂。若孩子将老师所讲的当为模仿的标准,一旦注意到分数与判断,那么孩子的想象思维就会砰然落地,仅仅着眼于评语的字句,忽略窗外的广阔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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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才与孩子一起读诗。

 

所以在树才眼中,“你的便是好的”,他在评价孩子们的诗时,使用的词语总是“我喜欢”而非“它最好”,不高捧也不拒斥,意在鼓励孩子、保存天性。写诗是对孩子语言潜能的发现,它不需要时间,可以不假思索,以心为笔,脱口而出,便是诗,便很好。或许这样的努力,对现代诗的发展也是极大的贡献。

但孩子们写诗会碰到障碍吗?这是当然。树才的建议是让家长带孩子进入到特定的情景中,手摸眼看、耳听鼻嗅,去亲近、感受自然,因为“写实的基础是感官”,直接把心里的感觉给表达出来便是诗。当孩子的手真实地触摸到树干时,树皮那微刺的触感便进入了孩子心中。情感是流动的,写诗便是捕捉情感的轮廓,看来触不可及,实则近在咫尺。每位孩子,都具备捕捉的能力,或许缺乏的便是父母的留心与鼓励。

分享会中,一位妈妈讲道,有一次她六岁的孩子在路边上看到一匹马,惊讶地告诉她:“妈妈,马不知道自己是马。” 妈妈听到后更觉惊讶,请孩子将她的感受全写出来,于是孩子便写出了一首诗:“马不知道自己是马,马也不知道我是谁,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世界是什么,马也不知道什么是地铁,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马知道自己爱吃草,马知道别人想让他拉车,马知道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除了马不知道自己是马。”

树才听了感叹道:“如果没有一个诗人的妈妈,孩子说过了便随风飘走了,落在纸面上都不算什么,这些都是会腐朽的。但这一刻,多么美,多么真。”

 

采访树才

 

新京报:为什么想到给孩子们讲诗歌课呢?

 

树才:我觉得童诗应该让孩子们来写,因为孩子的思路很敏感,在三岁到六岁,他完全生活在一个想象的世界,对世界非常信任,我觉得儿童会写诗,以前只有大人来写的儿童诗,实际上非常勉强,当然大人也有童心,但大人去模仿着写童诗其实很难,有些大人的童心保留得比较天然,但孩子是浑然的。

 

新京报:许多家长会让孩子小时大量背诵古诗,你如何看待记忆诗歌这件事呢?

 

树才:古诗对孩子一点不累,它是语言的游戏,押韵对偶,语言里很多便于记忆的东西古诗都呈现出来。但背诵是小时候的一种体验,要等待长大后去理解、吸收。孩子读古诗是为了他有一天能写出自己的诗,能用自己的语言写心里的感觉。只有当孩子写了他才算会,我重视对孩子的诗歌分享都是为了让孩子亲自下到语言的海洋里。孩子背诗,只是一种重复与竞赛,而他写自己的诗,会是浑然自信、活泼鲜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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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和家长聚精会神地听讲。

 

新京报:在你的实践中,你认为孩子从诗歌中获得了什么?

 

树才:首先,我觉得他直接和母语相遇了,人最后是带着母语来和世界打交道;其次孩子学会了表达,对他以后找到自我有好处,人的自我在语言里,人不表达或许就没有自我;然后写诗还带给孩子愉悦,因为我采取的是游戏的方式,让孩子们在玩的过程中写诗,不觉得有什么压力,让他们寻找到最合适的句子来表达感情。

 

新京报:诗歌在成年社会中很边缘,它因无法换算成现实的物质利益,而被一些人当作无用之物舍弃,那让孩子亲近诗歌会不会造成问题,让孩子变得孤独,有不合群的危险?

 

树才:孤独是人的天性,害怕什么都不要害怕孤独,因为它迟早会来找每一个人,所以让孩子们读过诗,早一点知道如何和孤独相处,它能表达这个东西,这也是好的。诗歌经常是人的一个出口。如果这个是必然到来的,他就已经提早进入,更好地相处。诗总是一个人的时候完成,他确实不必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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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孩子的12堂诗歌课》

作者:树才

出版社: 青豆书坊|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17年8月

 

新京报:像树才老师这样,保持童心的人其实很少,我们要怎么突破这个局限呢?

 

树才:社会希望把一切都变得有用,把诗也变得有用。当诗非得变得有用的时候,实际上它就已经失落了,童心就在那里失落了。成人的世界里,诗歌是有等级的。而在孩子面前,把所有的称谓都去掉的时候,剩下的就是你对诗究竟相信什么,我才能教他们,我教他们的就是我相信的东西。我最终能够去信赖那些单纯的诚挚的,跟人内心的诚实有关的东西。而这个时代很不诚实,我们需要做到对自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