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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敏:哲学在左 诗在右

2016-06-04 作者:冯会玲 | 来源:央广网 | 阅读:
  郑先生接受记者冯会玲的专访。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先生,不仅是一种称谓,更蕴含着敬意与传承。可堪先生之名者,不仅在某一领域独树一帜,更有着温润深厚的德性、豁达包容的情怀,任风吹雨打,仍固守信念。

  

  郑先生接受记者冯会玲的专访

  据中国之声《新闻纵横》报道,先生,不仅是一种称谓,更蕴含着敬意与传承。可堪先生之名者,不仅在某一领域独树一帜,更有着温润深厚的德性、豁达包容的情怀,任风吹雨打,仍固守信念。在市场强势奔袭的时代,先生们还需耐得住寂寞、挡得住诱惑,为后生晚辈持起读书、做人的一盏灯。中国之声推出特别策划《先生》,向以德行滋养风气的大师致敬、为他们的成就与修为留痕。

  郑敏,唯一健在的九叶派诗人。1920年生于北京,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后又转入哲学系,期间受老师冯至先生影响开始诗歌创作。1948年赴美留学,攻读英美文学硕士学位。1955年回国,后进入北京师范大学外语系从教。1981年,诗集《九叶集》出版,郑敏因此与穆旦、王辛笛等九人并称为九叶诗派,在中国现代主义诗歌中独树一帜。

  郑敏:请进,请进。

  记者:给您送一束花。

  郑敏:哎呀,这个花太艺术了。

  记者:您喜欢就好。您身体还好啊?

  郑敏:还可以。我也不知道我多少岁,快100岁了。

  记者:对,忘掉年龄是最好的。

  郑敏:日子快得就像翻日历那么快。

  虽已是初夏,郑敏先生依然穿着一件枣红色毛衣,一头银发长过肩头,黑色的卡子随意别着,任头发四散飞扬。不是想象中老人的模样,却有想象中诗人的独特。

  郑敏先生解释,“我是不想梳纂儿,但是我觉得短发我不太想要。确实我有过一阵刚剪短的,那简直就好像四五十岁的,不像我了。看着太年轻了,我不想演那个年轻的角色。诗人不是两个脚扎扎实实插在地球上的,可能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写诗了,干脆就写每天日记什么的了。我觉得人有脚踩两只船的需要,一只是扎扎实实的物质世界,另一只是精神世界。”

  也许是经常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的缘故,96载时光似乎并没有在郑先生身上留下太重的印迹。不用拐杖,行走便利;不戴助听器,交谈自如。翻飞的日子虽然让她无法清晰记得自己的年纪,哲学和诗,却似乎无比活跃地在她的脑际盘旋。

  记者:您这一辈子如何在哲学和诗之间找到一个特别好的契合点?

  郑敏:我前两天我还问我自己呢,我觉得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哲学是永远没有固定的答案的。

  记者:那诗呢?

  郑敏:诗有一个好处,可以代表你现在自己,你要替别人写就不见得对了,可是你自己如果有一个角度,就知道你自己目前是在哪一种。

  

  郑先生家摆放的西南联大建校纪念(央广网记者冯会玲摄)

  1939年,19岁的郑敏考进西南联大,度过了她心里“最幸运的岁月”。40年代的昆明云集了中国几乎所有的大学者,氛围平等而开放。闻一多上课时叼着烟斗,黑板上一个字也不写。沈从文刚好相反,特别爱板书。卞之琳诗人气质浓郁,汤用彤个子小,嗓门却特别大。在这思想自由碰撞的氛围中,郑敏滋生了对诗的兴趣。大三时,她心存忐忑地将自己的诗作递给时任德文教师的冯至先生,得到了温暖而真诚的鼓励:“可以写下去,但这条路很难走。”一句话,让郑敏结下了与诗歌长达数十载的缘分。1949年,她的首部诗集在巴金先生的编辑下得以出版。

  诗歌《春荫的愤怒》

  春天的赤脚在门外闪过/然而她是不自由的/小草们在地下哼哼着/我门前的合欢树冠像黑丝网/把自己的影子投向天空/

  

  朗诵之前,郑敏会再看一眼诗作

  1981年,郑敏与几位诗友将写于40年代的诗歌整理出来,推出合集《九叶集》。“绿叶”,是他们对自己诗歌的定位,即主流正统之外的点缀。但恰恰是这本《九叶集》成为80年代新诗觉醒的先声,北岛等朦胧诗人看到诗集曾大吃一惊:“我们想做的事情,40年代的诗人竟然已经做了”。

  

  20世纪40年代,郑敏出版了第一本诗集

  诗人总是特立独行的,学哲学的女诗人更是不同寻常。北京师范大学章燕教授是郑敏先生的学生,在她的记忆里,当年的英美文学课是坐在郑先生家的沙发上听的,吃着点心,喝着茶。“她的教学方式是很自如,很潇洒。不是跟你一本正经,板起面孔来教学,她都是结合自己的创造的亲身体验,还要结合她对当代中国诗歌的一些问题来进行探讨。她作为知识分子令我感到影响我最大的、也令我非常倾心的就是她不断追问的精神。”

  

  郑先生与学生章燕

  郑先生从不喜欢聊家常,开口不是中国诗歌,就是中西方文化交流,从中到西,由古至今。对这个世界,她永远充满孩童般的好奇。

  章燕认为,“她(郑敏)都是大的哲思问题,我觉得她生命里面就渗透了对学术、人文和人类的关怀的情怀。而且这种关心不随她的年龄的增长而衰退。她一直是这样,非常敏锐地去观察,去积极地思考。”

  郑敏说,“知识是我最幸福的,最甜的东西了。我愿意跟得上世界,我不愿意落后。我的整个生命里都是好奇,没有好奇我就太闷了。”

  岁月让郑敏选择性地忘记了很多事。比如她曾受聘为美国加州大学客座教授主讲中国诗歌,并赴世界各地讲学;比如她的诗歌《世纪的脚步》入选21世纪诗歌排行榜第一名。如今仍留刻在脑海中的,就是一辈子的心头好,哲学与诗歌。

  郑敏感慨,“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这就是了,我可以自己站在这个角度,我今天觉得这个恐怕不太对,那个恐怕是更对,而且我还有机会跟人交流,这已经是很幸福了。”

  记者手记

  

  郑敏先生家中摆放的两人合影(央广网记者冯会玲摄)

  郑先生的茶几上,摆着一幅和老伴童诗白先生的合影,身后是蓝天碧海,郑先生的大红纱巾随着海风飘起来。俩人在美国留学时相遇,互问方知是西南联大校友,两个月后便闪电式结婚。童诗白先生后来成为我国电子学学科的奠基人,俩人一生的最大共同爱好是音乐。2005年,童先生就去世了,可采访中,郑先生却告诉我,老伴去上班了,每天晚上吃完饭才回来。

  说起哲学问题,说起诗,96岁的老人仿佛瞬间激活了所有的脑细胞,古今中外,侃侃而谈,稍不留神,就无法跟上她的逻辑。原来,96岁,也可以自如地拥有诗和远方,该留下的留下,该淡忘的淡忘。(本文图片除注明外,均为郑敏先生家人和学生提供,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