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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们创造了文学史

2006-06-10 作者:洪烛 | 来源:中国诗歌网 | 阅读:
很长时间里,人们都反对这样的观点:英雄创造了历史。他们认为,是历史造就了英雄。英雄史观的是与非姑且不论,但我绝对相信:在文学领域,作为英雄的化身,大师们的力量要更为强大一些,其影响也更难以磨灭――是大师们创造了文学

 

很长时间里,人们都反对这样的观点:英雄创造了历史。他们认为,是历史造就了英雄。英雄史观的是与非姑且不论,但我绝对相信:在文学领域,作为英雄的化身,大师们的力量要更为强大一些,其影响也更难以磨灭――是大师们创造了文学史!他们不是宾客,不是祭司,不是信使与道具,而是神圣的建筑物的组成部分,是文学史真正的主人――一个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荣誉的集体。相反,文学史本身,更像是他们的附庸,是他们歌声的回响、身影的组合……浏览文学史,不过是在阅读大师们的精神传记。相比而言,更令我感到亲切的是他们的作品――那才是其灵魂的藏匿之所。“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歌德早就说过类似的话。幸好,那些古老的大师,即使业已置身于灰色的文学史里,也一样能永褒青春。

一个也不能少哟!这些锁链般血脉相连的巨匠,共同构筑起博大精深的文学传统与谱系。他们不仅贡献出万古流传的经典,自身也幸运地成为后人视野里经典式的人物,遗世独立,无法取代。哪怕仅仅作为其读着,你我也是有福的――间接地参予进他们所推动的文明进程。我从来不怀疑自己是大师们的受惠者。我难道不是读者他们的书而成长、而变得聪明了吗?他们一直是我生活中缺席的在场者。当然,他们所触动的可远远不止我一人。他们所创造的 人类的共同财富,是文学的历史本身。如果缺少了这一代又一代的重量级作家、诗人,我们的文学史将不可能拥有金字塔般的辉煌。

巴乌斯托夫斯基曾从独特的角度评价普希金:“我们每个人从小就感到普希金在我们身边,他时时刻刻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为了彻底了解普希金对于我们的意义,必须设想一下:假定从来就不曾有过普希金其人。果真如此的话,我们该变成怎样的穷光蛋!我们的生活该失去多少智慧、欢乐和美妙的诗歌啊!”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可以重新衡量大师们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乃至在我们心目中的价值。

如果没有荷马(这西方文化的领头羊),古希腊的画面必定显得模糊与苍白,欧洲的文学传统亦将失去它最为坚实的基石――甚至整个人类的文明史也会不得不改写了。荷马的影响是深远的,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把独树一帜的“意识流”文学推向了巅峰,但也可视为荷马史诗《奥德赛》的现代版。只不过奥德修斯(即尤利西斯)在海上漂泊十年、历尽艰险的还乡旅程,变成了现代人勃鲁姆一天之内在城市的街头巷尾四处游荡的荒诞故事――他其实也在寻找早已失去了的精神故乡。这是否意味着:奥德修斯的旅行至今也未终止――他的灵魂虽然乔装打扮,但依旧在随着时间的延伸而流浪?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荷马史诗,就不可能有乔伊斯和他的《尤利西斯》。

同样,如果没有但丁,蒙昧的中世纪将更加黑暗与荒凉――毕竟,他的《神曲》作为“中世纪的史诗”,在无尽的夜色中点燃了绝无仅有的一盏明灯。在但丁死后五十年,其故乡佛罗伦萨成为文艺复兴的策源地――并不仅仅是一种巧合。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猜测:如果没有但 丁,中世纪的暗夜还有可能延长――即使,文艺复兴的出现不会推迟,也将缺乏那种摧枯拉 朽的力量。

二十世纪最灿烂的人文风景是现代派文学与艺术――一场巨大的文艺变革,刷新了历史。但如果没有波德莱尔,现代派文学即使并非一个兑现不了的空想,也注定是一艘来历不明的航船。波德莱尔虽然生活在十九世纪,无形中却成为现代派不可忽略的鼻祖或先声。他的《恶之花》,不仅准确地预兆了下一个时代,而且在下一个时代的土壤中也具有惊人的繁殖能力……

加西亚•马尔克斯曾经告诉米兰•昆德拉:“是卡夫卡使我懂得了可以用另外的方法写作。”他透露的不仅是他个人的秘密,也正是卡夫卡的秘密:如何作为另类而超越于众多平庸的小说家之上。米兰•昆德拉同样也钦佩卡夫卡的美学革命的彻底性,将其形容为“所有时代中一位最伟大的小说诗人。”可见卡夫卡使小说史迎来了新的纪元――至少,他成为一种全新的小说观念的先驱。如果没有卡夫卡,我们可能也将随之失去其身后诸多优秀的继承者――仅仅如此想像一番,就会使人倍感空虚……而卡夫卡临终前的遗嘱恰恰是要求把所有作品“毫无例外地予以焚毁”,仿佛在证明着我们的假设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幸亏受托人马洛德拒绝执行,才使文学史幸免了一次难以估量的灾难。他虽然背叛了卡夫卡的遗嘱,却是对未来的文学史负责了。二十世纪的现代派文学,又怎么能缺少卡夫卡的名字呢?

如果没有塞万提斯,欧洲小说所继承的遗产无疑将大打折扣。米兰•昆德拉将赛万提斯奉为“现代的谛造者”:“一个伟大的欧洲艺术随着塞万提斯而形成就再清楚不过了。这个艺术正是调查研究被遗忘了的人的存在。”如果没有莎士比亚,“文艺复兴”以后的人类戏剧是 否肯定会发展成我们所了解的这番模样――这也像哈姆雷特眼中的生与死一样是个问题。如果没有巴尔扎克,如果没有果戈理、托尔斯泰,如果没有萨特、加缪,如果没有马拉美…… 类似的例子可以一直举下去。但只要其中的一项假设变成事实,就可能使既定的文学史产生一次小小的动摇――抑或,就会留下一块无限寂寞的空白。所以,至少在文学领域里,我不得不相信巨人的存在,及其不可或缺的推动力。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文学偶像,迎来了无数的追随者与崇拜者。甚至可以说,他们先于圣殿而存在――圣殿是为了供奉如此密集的诸神而搭建的,也因之而成为了圣殿。他们,才是建筑物的核心与栋梁。如果他们集体退席,无疑会导致圣殿的崩溃。

我再重复一遍:是大师们创造了文学史――也是他们使文学史保持着永久的华贵与尊严!米兰•昆德拉认为人类的历史与小说的历史是不同的事:“如果前者不属于人,如果说它作为人在其中无任何把握的外来力量而君临于人,小说的(绘画的,音乐的)历史则产生于人的自由,产生于他的完全个人的创造,和他的选择。一种艺术的历史之意义与历史的意义是对立的。一种艺术的历史,通过其自身的特点,是人对于无个性的人类的历史所作的报复。”我由此而联想到:所谓的文学史,并非历史中的历史,而是它之外的一个具有相对独立性、自主性的轨道――而前仆后继的大师们,正是这条更富于人性的轨道的建设者或设计师。他们可以左右其方向与流变,并且一直把它铺筑到我们的面前……即使是再客观的文学史,也洋溢着古往今来的大师们的能动性与主观色彩。在浩如烟海的文学世界里,他们是拥有绝对权力的造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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