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不在的中秋，我该去哪儿
1
泰迪犬，拉动我的衣角
舔着我的手掌
醒了，华灯初上
夜：暗暗的来了
儿子开门的响动挤进月光
月儿圆了，又一个中秋
圆圆月饼是不是香甜
娘不在了，薄薄的黄土遮埋了她的脸
2
爸是没娘的人了
一杯杯浓酒咽了
面上却长不出曾有的淡然
儿哄小孩似的，中秋我领你回家
傻傻的笑着，醉了
从折腾到故乡
往年是我带上一家回去
车轮吹风掀土
今年，车轮沉重
沉静的还有紧闭嘴唇
3
村口，桐叶依然生动
儿时，母亲，婶们拉犁，弓背的身影
一畦畦清晰
清晰着玉米甩出了红缨
红缨长着，黄澄澄的堆上了谷场
躺在银河下，轻嗅饼子的纯香
下雨了，收工，烟火蒸煮的红薯是娘的口粮
雨停了，一车车粗粪
娘的脚步泥泞
泥泞着，儿长高了
母亲，瘦着，念着，盼着
儿该出远门了
娘送我到村口
嘱咐的话，一遍又一遍
4
城市的表达，永恒而经典
叙述高楼，马路，修剪了的绿篱
雨中车是船
车站的暄嚣，剧院的寂静
一片片高楼，一座座孤岛
人流，车流拥堵而不相识
疏远吞下了圣灵的观感
儿，不说荒芜
一个月挣的钱可买下一年的口粮
站口：长跪的母亲
背披寻找儿子的白布黑字
丢了十五年，寻找十五年
没有哭喊
祥林嫂的眼神，盯紧过往的人
娘：我捐了半个月的工钱
眼光痴呆着，散淡着
母亲，我是幸福的
我只是在远方，能找到回家的路
距离，心远又不远
5
我背对爬满蠕虫的骨架
告别梦中奔走的黄牛
耕地的骡子，毛驴，瘦马
歌唱着走出工蓬
朝着破晓星辰，脚手桇上
白昼出现
亮光，洪水般奔涌
头顶，似有似无的苍鹰
青草不曾断裂
家乡的味道踏青而来
母亲呀、我又朝向日落的地方
听到了你的呼喊，萝卜的香菜
夜里圣母，菩萨，夜鹰轻唱
6
儿子告诉我：
祖母不在了
春日繁华会像
老人家期待的那样盛开
暖阳普照，禾苗吱响
雪雾聚拢，公牛冲出
田野上奔走
篝火映画河水
枣红马放肆的畅游
可儿呀！娘活着
是水，是有吃食的水流
娘走了，只是一堆长满杂粮的黄土
地沟风，掀不动土的沉重
坟墓旁，只有风的地沟
7
娘拾捯完了，豌豆，青豆，绿豆，扁豆
拉拉扯扯进了城
远门，娘不熟悉的远门
儿有住处了，新楼
娘走不动了
地下室，潮湿着成了娘的家
儿媳搭了个小床
娘撵得儿媳脸红
可卖菜的脚步总不停下
鼓捣了小火
煮着岁月，煮熟了孙儿的早餐
地潮湿，娘潮湿
闹着，麦子熟了，
该看鹌鹑、布谷了
燕子也要来了，舍不下熟透六月
娘走了，床头布展着孙女给的生日钱
8
家到了，左邻右舍的乡邻来了
邻院奶奶依然慈祥
別找了，谁都有没娘的时候
从古至今，不管你是打坷垃的或是身坐高堂
他四婶，升火，他五叔，拉桌
他姑，你别光站着
月饼，切匀，桌上
给他娘摆上一块，大点
他娘，命苦，下力，孝顺，咋说走就走了
都别哭了，大中秋的，不兴
人死如灯灭，活人要喜庆，小孙，拿酒
先给他爹倒半碗，馋酒，一喝必晕
9
月升，撩起夜的云之雾纱
穿过树林的稀缝
轻拂我醉了的面庞
伯母轻摸我的后背
天不热了，婶母棕扇撵走蚊虫
幻影，幻梦：母亲啜手啜脚
披上粗线织的棉巾
娘做的红烧肉真香，真香
母亲不在第一个中秋，醉了
醉了，月线如针
刺着心，隐隐作疼
伯母，婶母，弟兄们各回各家了
寂静，惊不动鸟鸣
娘不在家，明天不会有人把我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