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诗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 首页 > 中国诗歌 > 诗人方阵

觅程:走上神坛的祖先(组章)

2020-03-17 15:30:46 作者:觅程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新诗快递


 觅程,男,1967年12月出生陕西延川。本名康程荣,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延川县诗词学会会长。先后在《星星》《延河》《青海湖》等40余种报刊发表作品400余篇。歌曲《乾坤湾畅想》获第五届中国十佳村歌,歌曲《陕北男子汉》获第三届陕西省“群星奖”,小戏《赵六争村长》获第二届陕西省文化艺术节一等奖,诗歌《向往清白》获陕西省建党90周年征文一等奖,散文《黄河图腾》荣获陕西省首届职工艺术节散文一等奖。出版诗集《流韵的故乡》、散文集《大河流过的陕北》等。

后  羿
 
是谁逾过冬天的神话,逾过香的高度下咒诅的人群,站在高原上,仰望远古的云朵,仰望远古云朵上笑傲日月的猎王……
一群人类繁衍的子孙,多梦时节读到诗人的句子,谈到这位久已作古的英雄,相信他射落的九只金色的乌鸦,一定连同羽毛都烂在地上。不然,今天大地深处,哪会有滚滚的黑色诱惑?
而我却固执地坚信,后羿早已走出珍贵的青铜鼎,五彩斑谰的壁画,卷帙浩瀚的史书,已经站在太阳的位置上,照耀我们从地层深处,托起他当年射落的太阳!
 
孔子与酒
 
孔子回来了。子路从鱼台的酒巷子里,抱来两坛子,在孔府宴上喝了个痛快。
孔子说,由啊,唯酒无量,不及乱!
子路却说,好酒好酒,醉也无伤。这是咱地地道道的孔府宴酒,夫子,喝——
夫子,喝——于是,《诗经》里飘散儒雅的醇香。
夫子,喝——于是,《春秋》里流淌仁爱的热度。
可是,在我小的时候,孔子被人们请下了神坛,绑了个草人,喊着“孔老二”批斗,连同孔家店里的最后一坛子老酒,也“咣当”一声,砸碎了一个民族向上的灵魂。
现在,孔子又回来了,他的七十九世孙,还有我们把子路命名的那种酒,一滴一滴,倒在了祭圣的祭器之中。
 
仰望屈原
1
秦风刮起大火的时候,横泼暴焱的秋水,倾一腔热血,草拟富国强民的宪章。可惜手中的青蒲剑,始终砍不破楚王昏暗的铁网,被奸佞的谗言撵出宫墙。治国安邦成了水中泡影,忠肝义胆化为满腹愁肠。
从此,孤舟,芒鞋,漂泊流浪。当秦国的兵车辚辚而至,辗过郢都,辗过楚地城乡,故国家园虎口羔羊。一代牧师不堪回首,哭罢九章,哀罢国殇,眼眶溢出一滴千古离骚。从此  ,端阳凄然流淌成一条汩罗江,千秋流逝消不弱悲愤的涛声——真理的天空,没有屈原,决不会再升起楚国的太阳!
 
2
站在端午里,想起那个楚国的诗人,带着篮玉和香草,带着诗歌和诗歌里的真理,面对黑暗,选择光明;面对生命,选择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纯净的人异常艰难。选择投江是他的意愿,江中有他需要的风声。
先生走了,诗歌就太息了。伟大的楚国啊,变成了一个符号。在整个春季,我坐在天穹的深处,不忍看到那个勇敢的大夫。面对这样的国度,我想回到先生的书典,寻找亮光照耀如此阴暗的白昼。
 
3
 
五月初五的粽子啊,包的是爷爷的叙说和家国情怀。咀嚼粽子,就是咀嚼铁骨铮铮的句子。沉重的叹息或者拷问,把我们的眼光逼向诗歌的星座。
君不见,昏昏沉沉的楚国,至今还有几人醒着。有谁,悲怆的一跳,成了疑案?有人说沉到了江底,有人说升到了苍穹,几千年的纷争喋喋不休。唯有翘首的高山,横贯长虹的浩气,定格成永远的敬畏。
 
秦始皇
 
   漫步秦直道,陷入时间的深渊,我看见秦时的月亮,一如折了双翅的大乌,攀不上天宇。
子为南,午为北。在这横卧南北的山脉之上,在这渐行渐远的历史长河,裸露着一段两千年的悲壮,在人心的天际耀武扬威,浩浩荡荡。
那是你呵,赢政。你的初心有谁知道?你不朽的挣扎有谁懂得?把三皇五帝柔成一团,五巡天下,历练了万世的威严。横扫六合是你的愿望,你不想让万里江山星光零乱。人心所向是你的梦想,你不愿天下的子民在水深火热中提心掉胆。
一句谶言:“亡秦者胡也”,令你担忧。于是,羊的血,鹿的血,马的血,与黄土交融,噼里啪啦,站成了民族的一道风景。从都城咸阳到匈奴边陲打马而过,就是一条成排成列的远征坦途。然而,这竞是一场惊人的误会。一个“胡"字,竟然将大秦帝国的江山,断送给自己的儿子。
千古一帝,骊山不是你的向往。你把身体留给了后世,却把雄心洒向了上苍。我也是你的子民啊,我的好首领,在你死后两千多年的舞台上,我擂着写诗的桌子,厮杀着你驾崩后的天下阴谋。
赫赫秦皇,如果你当年炼成了长生不老的丹药。也许,如今你会削掉那万里屏障,让你的铁骑,踏出一个大大的国疆。千秋月,万里风。一群懦者的喋喋不休。也许,再也不会
激怒你原本平和的思想。
 
吴起
 
亘古的塞风,席卷呼啸和沙尘,马背上饮酒的英雄,还活着……对峙胡骑南下的深夜,荒陲,守住历代的信誓。
烽火万里,马蹄远去。这一刻,佩戴汉诗的男人和女人,集体向将军的石像三叩首,集体向边墙和墩台三叩首。
哦,朝代这么久远了。吴起,你竟然站成了一尊石头,站成了一方水土的灵魂。因此,这个地方就叫做你的名字。
两千年古战场向我们倾诉,三千里旧边关向我们倾诉——公元前381年那个风卷残阳的时辰,百战不败的将军,满腔热血始终没有煨热楚王寒冷的尸骨。一刹那,乱箭穿身五马分尸,楚国的上空弥漫仇恨的飓风。
吴起将军,这就是你呵。我为你喊冤,由于革新、由于坚持、由于最后的探索,魏失你,楚失你,你依然血荐轩辕,哗啦啦流成一条北洛河。
 
刘邦
 
是谁让大风起兮的句子,在汉江危崖的栈道上呼啸。这么多朝代了,刘邦,有谁还在你的古汉台问鼎天下?
遥想鸿门一宴,你何来的气度酒中突围,夺路而出,依然大花脸眉间一点红。
于是,你策马秦岭驰骋子午道,在汉水岸边运筹帷幄,折一束嫩黄的油菜花拜将韩信,一轮明月照亮了巴汉。
从此,你一路太极推手,鸿鹄一式倒转阴阳,让马踏三秦扬鞭黄河的霸王,在四面楚歌中悲歌慷慨,遗恨乌江。蓦然,楚河汉界瞬息间泯灭,四百年汉室花开花落!
这就是你啊,刘邦,一粒随风飘落的草籽,汉中的厚土里鲜活着你的根系,让一棵结满“汉”果的大树,依然遮天蔽日,荫庇苍生。
 
张骞
 
捧一束鲜花,鞠三个深躬。博望侯,让我在你的墓前,用汉文化庄重的姿势行祭!
碣石上的文字,絮絮叨叨,一如你当年在驼铃古道上,遗落西域的脚印和驼铃叮当。
西去的路,迢迢啊,你抬起左脚是西汉的风,你抬起右脚是西汉的雨,一路行来,踩出一条丝绸之路;西去的路,辛酸啊,长安的月亮旋照着监禁你的囚窗,平平仄仄的胡杨,在大漠深处,为你的西行眺望。
从此,两千多年来,有多少人伴随天高云淡,脚踩野草疯长的匈奴之地,或西夏国度的废墟,或西域之西,沿途捡拾你曾经留下的路标。
哦,张骞,阳关以外,你早已攀升在星的位置,照过汉唐照过明清照着喋喋不休的风,一路向西……
 
沈括的阳光
 
延河之滨,长一棵古老的圣树。如今,这么多人,依然熊一样抱住它。
遥想北宋年间,就在这里,岩缝里结结巴巴挤出一个老头欲望的种子,被北方经久不息的黄尘一次次覆埋。
山丹丹花一路追问,跑了千年,才听清它说的深渊。
随之,那个人欲望的种子出土成树,结了一树太阳的碎片。而他,却定格成二郎山的一桩石柱。
可今天,采撷的人,路过那里,谁也没说什么,悄然离去。
只有几个长者,才会望着,倾斜的天空指指点点——
如今照耀高原和我们的,不是太阳 ,是沈括!
 
洪洞大槐树
 
洪武年间,硝烟滚滚的秀延河畔,血与火毁灭了山谷的炊烟。这绝对不是传说的虚拟,当年的堡垒泪痕满面。
就在朱元璋雄霸天下的第三年,大河以东,在一场干旱或洪涝之后,晋民在洪洞的那一颗大槐树下,最后感受四月的槐花。
这时,官差张扬圣明的鞭子,我明朝的父亲勒紧裤腰带,徒迁中步履蹒跚尘扬千里,终于在陕北的废墟点起香火。
今天,我跪在洪洞的大槐树下,徐徐风轻唤我明代的乳名,顷刻间,我决定这儿投宿一夜,一轮残月穿透了沧桑……
 
李自成
 
顺河而上,无定河飘浮遥远的月光。天涯处,依然蠕动徐徐的羊群,却不见默视白骨的牧童,也许他躺在哪一个山头,一梦未醒。
毛乌素沙漠的风,像剑似地刺进驿站的铁门,喂马的米脂后生,跃上马背,身后卷走一片云……
貂蝉的18世外孙女盯圆眼睛,望着马蹄踢起的黄尘消失苍穹,思念的水风流酸楚,拴不住火中腾空的马匹和男人。
风的翅膀,逾过紫禁城的上空,踏过黄河的蹄子,啃碎了关死的午门。指鹿为马的人,从未想到自己会在煤山的歪脖子槐上吊颈。
此刻,虫大摇大摆地挤瘦空间。李自成,远辞陕北的兄长,该用什么产的句子壮你出征,告诉我,你手中的铁落何方?
 
毛泽东与胜利山
 
霞光在前,扛旗的兄弟在前,我们踏着1935年那批队伍的足迹,穿过山坡上的密林棘丛,爬上只有那批队伍才能攀越的危崖山巅。惊回首,一位长发飘逸的诗人,头枕枪声,在一棵老杜梨树的荫影里鼾然入梦。一觉醒来,割尾巴战役告捷,平台山就叫做胜利山!
如今,我的兄长或者晚生,站在枫林剧场的台子上,学着湖南乡音咏叹一首律诗,平平仄仄的韵,一脚登上高山,一脚拔出泥潭
眺望长征,二万五千里铁流的脚印,从江西瑞金一直清晰到陕北吴起,硝烟虽已散尽,可依然能找到一双双草鞋,还有一些血开成了花朵,几十年了依然红透天际!
 
遥望谷子
 
是谁站在现实最高的窗口,遥望谷子——一群伏地痛哭的耕者不是风景,却在摧毁村庄的劫难里艰难地立起,让尽有的谷粒均称地切割四月的阳光。
就这样,在神和远古的父亲升天的山里,谷物喂饱了所有的日子。从此,天空下所有的灵物若泳者自如,一个个直立在今天的岸边。
哦父老,你的头脑九月成熟的谷穗,做着同一个姿势与黄土对话,你的汗水里扎满禾谷久远的根系,那就是我们生息至今的最朴素的道理!
 
啊,父老
 
瓦蓝的天空下,是谁把大地铺展开来,以血汗为墨,把黄牛作笔,壮写生生息息的诗句。
一声吆喝,让黄牛喘起了粗气,拥抱蓬勃而热烈的初心;犁铧翻飞,喂养日升日落的日子,滋补瘦削的哲学。
谁能懂得土地,谁就会怀揣梦想,把节气钉在心板,把墒情捏在手中,把阳光播洒在大地之上。
哦,父老!此刻,我在你的诗行里,读出了古朴的喘息,以及你们被膜拜的理由,那些被阳光晒黄的句子,永远照耀着我们凄迷的生活,直至永恒。
 
神农的后裔
 
是谁,用手中的石斧,劈开洪荒的长夜?是谁,放火烧山,刀耕火种,让五谷生长成一纸绚烂?
也许是太阳鸟栖息的地方,也许是桃花盛开的时候,6000年前,神农氏带领他的子民,迁徙的脚步戛然而止,开始在土地上,书写稼樯,书写农历,书写与二十四节气有关的律令。从此,黄色的人种,便在农事里繁衍生息。
几千年过去了,这里的男人与女人,依旧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精耕细作,一笔一划地书写着,每一行葱绿的诗句。其中,每一粒种子,都是这些句子里生动的词汇,激动着他,激动着你,激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