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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峒山(组诗)

——附诗人、评论家俊明、李凭、云峰、魏委、云亦然的评论

2025-07-10 16:26:08 作者:陈明火 | 来源:中诗网 | 阅读:
陈明火,笔名执仗,湖北鄂州峒山人。著有《无锁的情空》《挑剔名作及评点》等12部(含3部中英对照),主编省级教材《综合阅读》等30余部。发表诗歌、评论、小说等近千万字,200余篇被译成英、日、希腊等文字。长诗《自救日记》获2003年《中国作家》特等奖,中英对照诗歌集《无锁的情空》获2000年首届“澳克杯”世界华人文学大奖赛一等奖,《陈明火长诗选》获2005年香港第三届龙文化金奖及希腊作家艺术家协会“欧洲联盟杯”奖。另有评论集《抒情者的迷途》一部。



送 

 
十一岁,离开峒山
老天爷
为我下了一场大雪
还给村口的祖母
披了
一件雪衣
1967年冬
 
 
炊烟 
 
炊烟
从妈妈的手中升起
长成一根根藤
风扭了半生
也扭不断
那根,扎入母爱
那枝,结满温暖的日子
不让我
饿了乡思
1979年11月2日
 
 
在梦中 
 
在梦中,我购买了一回
家乡的草地
而且在价格上
讨论了半天
醒来细细品味
我才觉得离家日久了
应丢开城市
再去草地
滚几回童年
1986年4月16日
 
 
乡思 
 
父母都不在了
故乡
当上了父母
老屋
又成为了摇篮
2024年2月8日
 
 
故乡 
 
在峒山,我把父母
叫老了
在外,孩子把我
叫老了
我与孩子
永远
也叫不老的
是故乡
2025年4月16日
       
2025年7月3日发表于《鄂州文苑·名作欣赏》第三期

 

时光织就的乡愁长卷
——读陈明火《乡愁峒山》(组诗)

深圳 俊明
 

  湖北诗人、评论家陈明火的《乡愁峒山》(组诗)以精妙的艺术手法,将半个多世纪的乡愁熔铸于诗行。他从独特的结构铺展到超常意象的营造,从隐喻的巧妙运用到质朴语言的张力,共同构建起一座通向故乡的情感桥梁。

  组诗以时间为轴(1967年至2025年的跨度),如同一部个人的乡愁编年史。

  1967年《送》中 ,“十一岁,离开峒山”的懵懂,到1979 年《炊烟》里“风扭了半生/也扭不断”的中年牵挂,再到1986 年《在梦中》“滚几回童年”的急切回望,直至2024年《乡思》“老屋又成为了摇篮”的精神皈依,终至2025年“叫不老的是故乡”(《故乡》)的生命顿悟。五首诗形成情感循环,每首诗末尾的日期如同年轮刻度,让乡愁在时光淬炼中愈发醇厚。

  诗人陈明火善用超常意象打破常规认知。“老天爷 /为我下了一场大雪/还给村口的祖母/披了/一件雪衣”(《送》),将自然天象人格化,大雪不再是客观天气,而是老天爷为离别定制的仪式,祖母身上的“雪衣”,更将衰老与离别凝固成永恒的画面。“炊烟/从妈妈的手中升起/长成一根根藤”(《炊烟》),以植物生长的动态打破炊烟的飘散特质;“风扭了半生/也扭不断”的时光对抗,让母爱具象为可触摸的坚韧实体。“故乡/当上了父母”(《乡思》)的表述,颠覆了血缘伦理,却精准对应父母离世后,“故乡”成为精神赡养者的生命体验。

  隐喻系统贯穿全诗且层层递进。《送》之“雪”,是双重隐喻:既是离别时天地同悲的泪,也是覆盖故土的温柔棉被,让十一岁的离别既寒冷又温暖。《炊烟》的“藤”,隐喻着双重牵绊 ——“扎入母爱”的根与“结满温暖日子”的枝,构成乡愁的养分供给系统。《乡思》将“老屋”喻为“摇篮”,与《送》中祖母的“雪衣”形成生命循环:童年时祖母守护的村口,成了晚年灵魂的襁褓。《故乡》中的“叫老”与“不老”的辩证,以“我把父母叫老”“孩子把我叫老”的个体时间,反衬了“我与孩子/永远叫不老的/是故乡”的永恒时间,隐喻故乡作为超越生死的精神坐标。

  语言洗练如口语,却藏着四两拨千斤的力量。《在梦中》“在价格上/讨论了半天”的日常对话,将游子对故乡的渴望量化为市井谈判,这种世俗化表达让乡愁从云端落地,反而更显真实迫切;“滚几回童年”的直白表述,瞬间激活草地翻滚的具体触感,比“怀念童年”“回到童年”的抽象抒情,更具画面上的冲击力。《炊烟》的“不让我/饿了乡思”的通感用法,将精神层面的思念转化为生理饥饿,既贴合“结满温暖日子”的生活场景,又让无形的乡愁有了可感知的饱和度。

  五首短诗如五颗珍珠,被时光之线串联成璀璨项链。当我们在《送》的雪地里看见祖母的身影,在《炊烟》的藤条上触摸母亲的体温,在《故乡》的永恒里照见生命的轮回,便懂得这些具体的意象、隐喻与语言,如何让乡愁从私人记忆升华为人类共通的精神原乡。

2025年7月5日

  俊明,作家、诗人、自由撰稿人,在海内外发表小说、诗歌、评论、纪实文学等作品400余首(篇),出版著作多部,居武汉、深圳广州等地。
 

以时光为线
——对《乡愁峒山》(组诗)的赏析

河南 李凭

  在《乡愁峒山》(组诗)里,诗人、评论家陈明火以细腻而深沉的笔触,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关于乡愁的斑斓画卷。他作为湖北鄂州峒山人,对故乡的那份眷恋与深情,在诗行中缓缓流淌,读来令人动容。这组诗,犹如一面面镜子,映射出诗人内心深处对故乡峒山的思念与往昔岁月的深情追忆,以及生命与故乡关系的深刻洞察。

  自然意象的情感寄托。

  在《送》中,“老天爷/为我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这一自然意象,不仅仅是天气的描绘,还营造出一种冷峻、肃穆的氛围,与诗人离开故乡时的复杂心境相契合。这场大雪,仿佛是故乡对诗人离去的一种无声回应,也是诗人记忆中“还给村口的祖母/披了/一件雪衣”之离别场景的深刻烙印。而在《炊烟》里,“炊烟/从妈妈的手中升起”的“炊烟”,成为了母爱的象征,它从妈妈手中升起,如同母爱源源不断地散发。这里的炊烟,是乡村生活的典型意象,它连接着家与游子,即便风“扭了半生/也扭不断”,生动地体现了“我”的乡愁的坚韧与持久。

  生活意象的乡愁承载。

  《在梦中》里,“家乡的草地”这一生活意象,承载着诗人童年的欢乐时光。在梦中对草地价格的讨论,看似荒诞,实则深刻地反映出诗人对故乡生活的极度渴望。草地,那是童年嬉戏的场所,是无忧无虑时光的见证,诗人渴望再次回到那里,“再去草地/滚几回童年”,这份对故乡生活意象的执着追寻,将乡愁具象化了。《乡思》中,“老屋”这一生活意象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力,“父母都不在了/故乡/当上了父母/老屋/又成为了摇篮”之“老屋”,不再仅仅是一座建筑,它成为了故乡的象征,成为了诗人心灵的寄托之所——是诗人在失去父母后,重新找到情感慰藉的地方,体现了故乡在诗人生命中的不可替代。其中,还暗蕴“我”永远是故乡的儿子。

  情感的渐进与升华。

  童年离别时的懵懂愁绪。《送》中,十一岁的诗人离开峒山,面对大雪中的祖母,此时的愁绪更多的是一种孩子对未知旅程的迷茫以及对熟悉环境的不舍。虽未直接言愁,但大雪营造的氛围以及对祖母的描写,已隐隐透露出童年离别时那一抹淡淡的愁绪,这是乡愁的萌芽阶段。

  成长过程中的浓烈乡思。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炊烟》《在梦中》等诗里,诗人的乡思愈发浓烈。《炊烟》中对母爱与炊烟紧密相连的描述,以及《在梦中》对故乡草地的渴望,都表明诗人在成长过程中,对故乡的思念与日俱增。这种乡思,融入了诗人对童年生活的怀念,对母爱的眷恋,是生活经历与情感积累交织而成的浓烈乡愁。

  经历沧桑后的深沉眷恋。到了《乡思》和《故乡》,诗人经历了父母的离世,人生阅历更加丰富,此时的乡愁上升到了一个更为深沉的层次。《乡思》中故乡成为父母、老屋成为摇篮的独特表达,以及《故乡》里“我与孩子/永远/也叫不老的/是故乡” 的感悟,体现了诗人对故乡的眷恋已超越了普通的思乡之情,而是将故乡视为生命的根源,一种永恒不变的精神寄托,是历经沧桑后的深沉感悟与眷恋。

  创作手法的精妙运用。

  对比手法凸显情感。在《故乡》中,诗人运用了对比手法,“在峒山,我把父母/叫老了”与“在外,孩子把我/叫老了”,通过自身在故乡和在外不同角色的变化,凸显了时间的流逝以及生命的变迁。而“我与孩子/永远/也叫不老的/是故乡”,将故乡的永恒与生命的变化进行对比,进一步突出了故乡在诗人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强化了对故乡的深情。

  象征手法深化主题。组诗中多处运用象征手法,如前文提到的炊烟象征母爱,老屋象征故乡等。这些象征手法的运用,使原本抽象的情感变得具体可感,深化了乡愁这一主题。以《炊烟》为例,通过炊烟这一象征,将母爱与乡愁紧密联系在一起,让读者更能体会到乡愁背后蕴含的亲情力量,使诗歌的内涵更加丰富深刻。

  简洁语言蕴含深意。陈明火的诗歌语言的最大特点,就是在简洁质朴里蕴含着深刻的情感与哲理。如《乡思》整首诗仅五行二十一字,却将父母离世后的情感转变、对故乡的重新认知等复杂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这种简洁的语言风格,没有什么修饰,却直达人心,让读者在简洁的文字中感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展现了诗人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

  《乡愁峒山》(组诗),以时光为线,串起离别的雪色、炊烟的暖意、梦中的草地与老屋的温情。诗人陈明火用质朴笔触,让乡愁在自然与生活意象中流转,从懵懂到深沉,尽显故乡作为永恒精神家园的力量,是触动人心的乡愁绝唱。我以为这组诗不仅是诗人个人情感的抒发,更是对故乡这一永恒主题的深度挖掘与诠释。它让我们看到,乡愁是一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情感纽带,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故乡始终是我们心灵的归宿。在现代社会快速发展的今天,这样的乡愁诗篇更具有特殊的意义,它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自己的根,不要忘记那份来自故乡的温暖与牵挂。诗人陈明火以他的诗歌,为我们留住了那份珍贵的乡愁记忆,也为当代诗歌创作在乡愁主题的表达上提供了优秀的范例。

2025年7月5日

  李凭,小说、散文、诗歌等著作六部,发表作品两百余万字,尤喜点评好文、好诗。
 

每首诗都是岁月刻在乡愁上的年轮
——读《乡愁峒山》(组诗)

福建 云峰
 

  陈明火先生在《乡愁峒山》(组诗)中,以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跨度,完成了一场从具象到抽象、从个人到永恒的情感蜕变,每首诗都是岁月刻在乡愁上的年轮。

  1967年的《送》里,十一岁的离别带着孩童特有的惶惑。“老天爷/为我下了一场大雪”的拟人化表述,藏着对离别仪式感的懵懂认知;祖母身上的“一件雪衣”,既是视觉上的苍凉,更是孩童视角里“被留下”的不舍——此时的乡愁是具体可感的,甚至还暗暗带着未加言说的单纯的伤感。​

  1979年的《炊烟》,将乡愁熬成了生活的底色。“炊烟长成一根根藤”的意象里,藏着中年人的负重感:“风扭了半生/也扭不断”的诗性表述,让乡愁从单纯的思念变为永不变更的自然韧性。“扎入母爱”的根与“结满温暖日子”的枝,使情感有了双重依托——对母亲的眷恋与对故土生活的执念交织,乡愁变得沉甸甸,带着烟火气的实在。

  1986年的《在梦中》,显露出乡愁的焦虑与失重。“购买家乡的草地”“在价格上讨论半天”的荒诞情节,暴露出城市生活对故土情感的异化——当故乡的草地需要用金钱衡量,潜藏着游子对“失去资格”的恐慌。“滚几回童年”的直白渴望,是对这种异化的反抗,此时,诗人的乡愁带着对客观现实的一种疏离感,像一根绷紧的弦。

  2024 年的《乡思》,完成了情感的重大转向。“父母都不在了/故乡当上了父母”的颠覆性表达,标志着乡愁从血缘依赖升华为精神皈依。老屋成为“摇篮”的隐喻,让晚年的漂泊感有了安放之处——曾经需要亲人守护的孩童,如今在故乡的怀抱里重获安宁,乡愁变得温润而厚重,带着生命循环的释然。

  2025 年的《故乡》,将情感推向永恒维度。“我把父母叫老”“孩子把我叫老”的时间链条里,个体生命的衰老与“永远也叫不老的故乡”形成了强烈对比——“故乡”,不再是地理意义上的“家”,而是承载所有生命记忆的永恒场域。在这个特殊的“域场”里,诗人陈明火一往情深的情感里多了些对存在本质的敬畏。

  从风雪中祖母的身影到超越时间的故乡本体,诗人陈明火的情感轨迹恰似一枚螺旋:起点是具体的人事物,终点又回归到这些元素的精神总和,只是历经岁月淘洗,“乡愁”早已从单薄的思念,长成了支撑生命的精神根系。​

2025年7月6日

  云峰,曾在省市级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诗歌与评论三百余万字,出版著作四部。
 

情感的嬗变
——读《乡愁峒山》(组诗)

河北 魏委
 

  陈明火先生《乡愁峒山》(组诗)的情感脉络如九曲回肠——在五首短诗中完成了从具体到抽象、从个体到永恒的蜕变。我们若是从一些关键的诗句切入,可一一解析其“九曲回肠”中的不同情感的嬗变。

  童年离别,懵懂中的生命初痛(《送》——1967年)。“老天爷/为我下了一场大雪/还给村口的祖母/披了/一件雪衣”:十一岁的离别,被赋予超现实色彩的情感特质。“老天爷”的拟人化,让自然天象成为情感的同谋。“雪”,既是天地同悲的泪水(隐喻离别之痛之愁),也是包裹故土的棉被(隐喻温暖庇护),这种矛盾的意象,折射出孩童对离别既恐惧又眷恋的复杂心理。一个“披”字很有语言张力,将静态的雪景转化为动态的送别仪式,祖母的“雪衣”,不仅是视觉上的定格,更将长辈的衰老与后嗣的离别凝固成一幅永恒的画面,为全诗不言别离之愁而愁情具在奠定了苍凉的基调。

  中年牵挂,生活重压下的韧性(《炊烟》——1979年)。“炊烟/从妈妈的手中升起/长成一根根藤”之“炊烟”,本是飘散的气态,却在意象突破里被赋予植物生长的动态。“藤”的意象,在暗示了“炊烟”绵长的同时,也隐喻母爱如根系般深扎土地,将抽象情感转化为可触摸的实体。“风扭了半生/也扭不断”的拟人化抗争或情感上的对抗,将乡愁从单纯的思念升华为与生活较劲的一种韧性。“扎入母爱”的根与“结满温暖日子”的枝,构成了“乡愁”的养分供给系统,体现中年人在漂泊中对故土的精神依赖。

  中年焦虑,城市异化中的失重(《在梦中》——1986年)。“在价格上/讨论了半天”之购买故乡草地的梦境,将游子对故土的渴望,悄悄地量化为市井的谈判。诗人的这种世俗化表达让乡愁从云端落地的同时,却暴露出城市生活对“我”之情感的异化——当故乡的草地需要用金钱衡量,潜藏着游子对“失去资格”的恐慌。“滚几回童年”的直白渴望,通过触觉激活草地翻滚的具体画面,比“怀念童年”“走进童年”“拥抱童年”的抽象抒情,更具诗意的冲击力,只因诗中的这种荒诞现实(梦境),展现了中年时期对故乡本真状态的急切追寻。

  晚年皈依,精神原乡的重构(《乡思》——2024年)。“故乡/当上了父母”,具有一种伦理理念的颠覆:父母离世后,故乡取代血缘成为“我”的精神赡养者。陈明火先生的这种颠覆性表述,精准对应了生命的体验——当现实中的父母消失,故乡便承载起“我”身体记忆之时的所有情感投射,成为“我”灵魂的终极归宿。“老屋又成为了摇篮”与《送》中祖母的“雪衣”,形成生命的循环:童年时祖母守护的村口,成了晚年灵魂的驿站。“老屋”的意象,从离别场景转化为回归容器,完成从物理空间到精神原乡的升华。

  永恒顿悟,超越生死的精神坐标(《故乡》——2025年)。“我与孩子/永远/也叫不老的/是故乡”之“叫不老”的永恒时间与前面的“我把父母叫老”“孩子把我叫老”之“叫老”的个体时间,形成时间辩证中的强烈对比。于是,“故乡”不再是地理坐标,而是超越生死的精神基准点,隐喻其作为文化基因载体的永恒性。“叫”字的反复使用,将“故乡”从被思念对象转化为主动的生命见证者。这就是说,当个体生命在时间中衰老,“故乡”却成为对抗遗忘的永恒场域,“我”的情感里多了一些对存在本质的敬畏。

  《乡愁峒山》(组诗),从《送》的“雪衣”到《故乡》的“不老”,诗人陈明火的情感历经具象化——实体化——异化——永恒化的蜕变。每个阶段的意象,都暗含了双重隐喻:“雪”,既是离别仪式也是温暖庇护;“藤”,既是母爱根系也是生活羁绊;“故乡”,既是地理坐标也是精神图腾……这种层层递进的隐喻系统,使“乡愁”从私人记忆升华为人类共通的精神原乡,最终在“叫不老的故乡”中完成对时间与空间的超越。

2025年7月6日

  魏委,文学博士、硕士生导师,发表文学评论、诗歌、散文两百余篇,著作三部。
 

永恒的乡愁主题
——对《乡愁峒山》(组诗)的剖释

北京 云亦然
 

  《乡愁峒山》(组诗)中,永恒的乡愁主题通过多重艺术手法渗透在诗句的血肉之中,形成超越个体生命的精神坐标。我们可以从核心诗句深入诗歌内部,解析深入兼评论家的陈明火是如何将乡愁升华为永恒的文化基因的。

  《故乡》:时间辩证中的永恒场域 。

  “我与孩子/永远/也叫不老的/是故乡”,形成了时间对抗的隐喻:“叫老”的个体生命(“我把父母叫老”“孩子把我叫老”)与“叫不老”的故乡,对比鲜明。在这种对比中,故乡不再是地理坐标,而是超越生死的精神图腾——其辩证关系里,诗人将乡愁从个人记忆提炼为人类共通的生命哲学。正如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言“诗人的天职是返乡”,故乡在此成为对抗时间流逝的终极归宿。

  《乡思》:生命循环中的永恒皈依。

  “故乡/当上了父母”“老屋又成为了摇篮”,展示了伦理颠覆的永恒性。这种颠覆性表述精准对应生命体验 ——当现实中的父母消失,故乡便承载起所有情感投射,成为灵魂的终极归宿。“老屋”,从离别场景转化为回归容器,与《送》中祖母的“雪衣”形成呼应。“摇篮”的隐喻,将时间压缩成生命循环。“老屋”既是物理空间的起点(出生)也是终点(灵魂安息)。这种时空折叠,使乡愁突破线性时间的束缚,成为跨越代际的精神脐带。

  《炊烟》:生活韧性中的永恒牵绊。

  “炊烟/风扭了半生/也扭不断”之“炊烟”,本是转瞬即逝的气态,却被赋予植物生长的动态。“藤”的意象,暗示炊烟的绵绵不绝,隐喻母爱如根系般深扎土地。“风扭了半生”的拟人化抗争,其让人动容的韧性在无情岁月的淘洗中愈发坚韧,成为了支撑生命的永恒力量。“扎入母爱”的根与“结满温暖日子”的枝,构成乡愁的养分供给系统。炊烟不仅是物理存在,更是承载生活记忆的文化符号,其“扭不断”的特质里保留了烟火气息,使乡愁在日常生活中获得永恒的生命力。

  《送》:记忆凝固中的永恒初痛 。

  “老天爷/为我下了一场大雪/还给村口的祖母/披了/一件雪衣”,有一种仪式化的永恒定格:“雪”,隐喻离别之苦,也暗含祖母曾经的呵护。这种矛盾意象将十一岁的离别凝固成永恒画面。祖母的“雪衣”,不仅是视觉定格,更将衰老与离别凝固成永恒的生命命题。这种初痛在时光中发酵,成为贯穿全诗的情感底色,正如鲁迅《故乡》中“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 的永恒苍凉。

  《在梦中》:异化与回归的永恒张力。

  “在价格上/讨论了半天”“滚几回童年”的世俗化的永恒焦虑:购买故乡草地的梦境,将乡愁量化为市井谈判,暴露出城市生活对情感的异化。这种焦虑在“讨论半天”的细节中被无限放大,成为现代人精神困境的永恒写照。“滚几回童年”的直白渴望,通过触觉激活草地翻滚的具体画面。这种对原初状态的追寻,在物质异化中守护着精神原乡。

  诗人陈明火诗歌中的永恒性的艺术建构,是有各个不同的特色的。

  隐喻系统的永恒性:“雪”(双重隐喻)、“藤”(韧性象征)、“摇篮”(生命循环)、“叫不老”(时间辩证)等,构成层层递进的隐喻系统,使“乡愁”从个体情感升华为人类共通的精神原乡。

  结构系统的永恒性:从《送》的离别到《故乡》的永恒,五首诗形成情感的循环系统,每首诗末尾的日期如同年轮,让乡愁在时光淬炼中愈发醇厚。这种结构中能让人想起“山水乡愁、人间乡愁、时代乡愁”的永恒叙事。

  语言张力的永恒性:“不让我/饿了乡思”的通感用法,将精神思念转化为生理饥饿,使无形的乡愁获得可感知的永恒饱和度;“滚几回童年”的口语化表达,以具体触感对抗抽象抒情,让记忆在时光中永不褪色。

  《乡愁峒山》(组诗),共同构建了一个超越个体生命的乡愁宇宙:故乡不再是地理意义上的“家”,而是承载所有生命记忆的永恒场域。当我们在《送》的雪地里看见祖母佝偻的身影,在《炊烟》的藤条上触摸母亲的体温,在《故乡》的永恒里照见生命的轮回,便懂得诗人的诗句如何让乡愁从私人记忆升华为人类对抗时间流逝的精神根系。

2025年7月6日

  云亦然,文学博士,已经发表评论、小说、诗歌等两百多万字,出版学术著作等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