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天(外四首)

直到许多年以后

父亲的镰刀已经锈迹斑斑
依稀还能听见他磨镰刀的声音
 
那是六月初的一天，阳光正好
一粒成熟的麦子，走过秋冬春夏
重返母亲的怀抱
 
重逢抑或回归
都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就像母亲曾经抚摸过的麦穗
 
那些沉甸甸的麦穗
隐忍了锋芒，褪去了外壳
变成你口中甘甜的乳汁
 
麦子熟了，杏子熟了，桃子也熟了
在丰腴的六月，万物变得诚实可爱
太阳炙烤的空气里，也在酝酿一坛老酒
 
那些重见天日的蝉们
如饥似渴地享受生活
它们用合唱来掩护你的啼哭
 
夕阳下的野菊花吐露芬芳
牧牛踩着此起彼伏的蛙声归来
你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吮吸着月亮簌簌落下的光影
 

里口山游记

王家疃的杏子很上镜
半边脸是太阳涂抹的红脸蛋
另一半是黄的，土地的金黄色
 
这里俨然是君子国
没有人叫卖，也没人偷吃
杏树弯下腰身，一副迎客的姿态
 
小溪是村子流动不息的灵魂
青蛙们鸣唱着古老的村歌
岸边的杏树，柿子树和泡桐树在回忆童年的往事
 
王家疃躺在里口山的怀抱里
里口山更像是布袋和尚的大布袋
里面装满了宝藏
 
山上有座庙，念经的声音传得很远
树上的杏子们修成了正果
蟠桃青青，还在修行的路上
 
我随手摘下几朵白云，擦洗染尘的肺
顺路探寻久未谋面的王摩诘
村民们都说没有看见，让我
问问小溪里的鱼儿
 

一条搁浅的大鱼

《象》曰：水在火上，既济。
2022年9月19日，威海成山镇，风狂雨骤
一切都是天意
 
侧卧还是仰卧，一条搁浅的大鱼
最后的角度取决于万有引力
或许，这样更符合上帝的视角
 
一万只海鸥从大鱼的身体里飞出
盘旋，集结，轰鸣，呐喊
特洛伊木马的大片正在上演
 
一块鱼骨化为丘比特之箭
射中岸边穿裙子的姑娘
蝴蝶在浪花的光影里翩翩起舞
 
诗人们在大鱼的注视下高谈阔论
他们关心粮食和玫瑰花
为了超现实和超自然争论不休
 
夕阳慈悲，为万物涂上新鲜的血
大鱼的喉咙发出奇异的声响
有趣的灵魂在夏天复活，比如
 
这只踽踽独行的寄居蟹
突然停在沙滩上
它听到了来自大海深处的马达声
 

鸟鸣

清晨，一只白鹡鸰在树上唱歌
“快起快起，快起快起”
沉睡的小院瞬间苏醒
 
母亲还活着的时候
这只白鹡鸰（或许是它的妈妈）就在树上唱歌
“别急别急”，好像在安慰老人
 
粉白色的蔷薇花谢了
酒红色的月季花开了
那些凋零的时光，化作春泥
 
植物在夏天里疯狂写诗
竹笋显得迫不及待
萱草花等待着告白的时刻
 
我反复咀嚼着鸟鸣
仿佛有一根麦芒
刺痛了干渴的喉咙
 

回故乡

玉皇山不高，庙里住着神仙
春风浩荡，从我耳边穿过心间
六千年了，贝丘遗址还在拷问历史
 
五龙河记不清浇灌了多少茬麦苗
丁字湾至今还传唱渔家的歌谣
钟声悠扬，天后宫里住着一位慈悲的姑娘
 
四百年古港已然老去
那些高扬的风帆，雄心如故
问海，人类向大洋的探索不止
 
凤凰，也可以是古村的芳名
盛开的桃花上涂满村姑的胭脂
轻轻走过石板路，与儿时的脚印对话
 
旷野的风吹过面颊
送来紫丁香幽然的问候
此刻的乡愁，竟然浓得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