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碎片（组诗）

 
如何带走，满地的时光碎片 
 
父亲一遍又一遍
拿出公告阅读
像他在学校里
教最后的一课
那样充满感情
 
中堂高悬的祖父祖母
默默地聆听
 
这座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房子
一砖一瓦，从父母的白发里
从父母的牙缝里，掏了出来
与父亲母亲连着筋骨带着皮
 
两个姐姐从这里出嫁
我和弟弟这里结婚生子
 
政府拆迁的公告
已经布满村头巷尾
 
父亲一遍又一遍
抚摸着这座房子
把她搂在怀里
 
父亲在思考
我们一家子在思考
如何带走拆除后的
满地的时光碎片

 
我浇下立春的第一壶水
  
我浇下立春的第一壶水
首先承接的是风信子
 
它从去年一块枯萎的球根
长出绿色的枝叶
 
我巡睃阳台上的花草
不是所有，都拥有今年的春天
 
一些秃枝老叶，停留在
刚刚过去的寒冬
 
我也想站成一棵树
谁手持天空中的水壶
 
让春天里的第一场雨
淋湿我身体里的花草
 
可有些花草，只开放在
少年的天空

 
父母冒着日历上的雪，去了湿地
 
一定是想浪漫一回
一定是谋划了很久
 
心中有童话
出门便见雪
 
父母冒着日历上的大雪纷飞
去了三垟湿地
 
 
我的家乡，是谁的诗和远方
 
头顶上，一架飞机俯冲而下
地面上，鸡鸭引颈相鸣
 
不会飞的钢铁，人类
飞上了天空
会飞的飞禽，失去了飞的能力
 
我在家乡的滩涂变桑田上
突破城市的包围
以刀砍青菜，网捕塘鱼
柴烧米饭，以咯咯母鸡下蛋
叫个不停为音乐背景
寻回乡村过年的乐趣
 
海风不带一点装饰
一点忸怩
肆意地吹你，吹你
 
一望无垠的绿油油的农田
多么广阔，多么坦荡
我想起来了流水线上的城市
那些凶神恶煞的管理者
多么促狭，多么猥琐
 
灶堂里柴爿，继续噼啪作响
窜出的火苗，映红了新年的天空
 
头顶上，一架飞机俯冲而下
地面上，鸡鸭引颈相鸣
 
我的家乡，是谁的诗和远方
 
 
看渺渺的海波，不增不减
 
阳光，在弯弯曲曲的
东海栈道上奔跑
 
看渺渺的海波
不增不减
 
海风不断地
撩拔远方的岛屿
逃离
私奔
 
无数的海鸥
卷起岁月的浪花
不停地叠起
历史的尘埃
 
岁末的脚步，总是
叩问时光的踪影
 
这波光粼粼的万顷海水
掩藏着万吨的时光
 
 
雪窦山的雪
 
是否，我的孤陋寡闻
江南，好像只有一座
以雪命名的山
 
奉化溪口雪窦山
总是让我想起
那些高原上的雪峰
总是让我莫名的兴奋
心驰神往
 
在雪窦山，我看到的
两种迥然不同的雪
 
一种是全年常见的
雪窦山的雪
山泉中涌了出来
 
一种是难得－遇的
雪窦山上的雪
像昨日的，天空飘了下来
 
雪窦山的雪
是不同于
雪窦山上的雪 
 
 
我是这个房子的唯一阴者
 
我是这个房子的唯一阴者
阳者已经夺取了江山
 
我被赶出了房间
一床旧被子赐怜于我
一张旧躺椅赐怜于我
 
他们以不容置喙的口吻
命令我明早为他们
奉献出可口营养的早餐
 
在这2022～2023跨年之夜
 
 
新年，我屏息倾听这个世界咳嗽声
 
醒来，已是八九点钟太阳
让我想起伟人的话
可惜已是人到中年
 
这是新年第一天的早晨
我做的第一件事
耳根贴在窗口
屏息倾听这个世界咳嗽声

 
宝宝阳了，防线撤了
 
地球围着太阳转
我们围着宝宝转
 
我们为宝宝构筑的
防疫大坝，以为固若金汤
 
元旦，宝宝阳了
所有防线撤了
 
我这个房子里唯一的阴者
外公，成为一颗弃子 
 
 
我喜欢一切阴暗事物 

我喜欢前几天的
阴雨绵绵
 
这样说吧，我喜欢
一切阴暗的事物
 
就算他阴险的脸
就算她阴沉的脸
 
我一看见阳光明媚
心里就发毛发怵
 
在这个人人
谈阳色变的年代

 
我的手机，收藏无数的药方
 
我清空了所有图片
所有无用的东西
清空了
我最钟爱的诗歌
 
我最新版，最大容量的
华为手机
仍然超负荷运行
仍然会黑屏死机
 
在这个有病乱投医的年代
我的手机，收藏无数的药方

 
我们像初恋般雨中漫步
 
已经很久沒有与这么多人
打着伞漫步于大雨中
 
已经很久没有与妻子
打着伞漫步于大雨中
 
我们各自打着伞戴口罩保持神秘初恋般说话
像是身旁两棵银杏树间飘落的叶子
 
我们挪着步向着穿白大褂的人的方向前进
像是接受他们用一根棉签对爱情的体检 
 
 
平安夜，我满眼的是消毒水
 
今晚，平安夜
我制做了许多支笔
 
这些笔，不是用来
书写华丽的句子
 
这个冬天，有些文字
已丢失了本意
 
今晚，平安夜
我制作了许多支笔
 
里面装满的
是各种型号的消毒水

 
唯独哨子墩，只为人间清醒
 
勾勒出第一笔时
对面的山峰
晃了一晃
 
临摹出整座山峰时
山峰像一个少年
跳起了街舞
 
风吹哨子墩
响起动人的旋律
 
拨开疫情迷雾
山风寒冽
一切风景只为铺垫
 
携万道晨光
递给画家姜文华
掬万缕清风
递给史家潘伟光
 
披四轮电掣山顶
一道浅浅的警戒线
抵万块刹车片
 
唯独，让大罗山之巅
哨子墩
只为人间清醒
 
注：哨子墩为大罗山气象雷达站所在山峰